陳方恪

陳方恪(1891—1966)字彥通,齋號屯雲閣、浩翠樓、鸞陂草堂。江西義寧(今修水)人,陳三立第四子,陳寅恪弟,在家族中排行第七,故人又稱其爲「陳家老七」、「彥老七」。光緒十七年(1891)11月15日出生於祖父陳寶箴武昌湖北布政使衙署內。受家學影響,從小習詩詞文章,傳承散原老人文脈。師從陳銳、周大烈、王伯沆等名士,又得梁鼎芬、沈曾植、樊增祥、朱古微、鄭文焯、陳衍、鄭孝胥等詩詞名家點撥,詩名在其兄陳衡恪、陳隆恪、陳寅恪之上。陳方恪大半生風流倜儻,名士氣派十足,他被著名作家章品鎮稱爲「金陵最後一個貴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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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生平

  1910年秋,陳方恪畢業於復旦公學,因爲三個兄長皆在外謀職或求學,所以留在江蘇江寧侍奉父母。1912年冬,應狄葆賢之邀,陳方恪到上海任《時報》編輯。後又經梁啓超介紹,進入上海中華書局,任雜誌部主任。還在商務印書館、《民立報》及《時事新報》做過編輯,並參加南社詩人們在上海之雅集。在與名士交遊過程中,沾染上阿芙蓉癖,一生爲之所累。又曾隨報界同仁拜過洪幫老頭子,加入幫會,且在洪門中有較高輩份。 1920年秋經時任總統徐世昌等父執推薦,南下江西南昌淘金。在此後幾年之中,得到贛省多任督軍眷顧,先後擔任江西圖書館館長、景德鎮稅務局局長、田畝丈量局局長、釐金局局長以及地方關口稅務局等肥差,職務調動頻繁,日進鬥金,宦囊充溢。其間陳方恪曾多次攜金返滬,並結識小他十歲的孔紫萸(1901—1951),兩人一見傾心,私定良期。1924年春,江西境內局勢不穩,陳方恪返回上海,攜孔紫萸歸南京,同居於散原精舍內。家人與親友得知孔氏身世,均極力反對,但陳方恪不爲所動。陳孔兩人終生未辦理婚宴,恐怕即與此有關乎?

  後應父執唐文治聘請,重回滬上,任教於無錫國學專修館分校,教授古典詩詞課程。同時又在暨南大學、持志大學、私立正風學院等校兼課。陳方恪後來曾對自己年輕時荒誕之舉有所反思,頗感悔意:「予頻年以來,飄萍南北,青眼未逢,黃塵何極!獨優伶倡伎之中不少激楚流連之子,漸成傾蓋之交,感締蘊袍之約,緯繣至今,負人者多矣。」1937年9月14日陳三立在北平謝世,享年八十五歲。因時局動盪,交通不暢,暫將靈柩厝存於北平長椿寺內。陳方恪原任教之上海正風學院校舍被日本飛機炸燬,加之日軍肆虐,治安環境險惡,遂告停學,師生遣散,經濟失去來源,生活異常拮據。

  1938年3月梁鴻志等人在日本人扶持下於南京成立「中華民國維新政府」。陳方恪與梁爲詩文知己,梁亦經常接濟陳家,故交誼頗深。同年十一月,陳方恪確因家室開支所累,被梁鴻志、陳羣等昔日友人拉攏至南京,後被聘爲教育部編審。

  陳方恪在年底將家屬、僕人接到南京,租居於城南長樂路。後陳方恪又先後被聘爲汪僞政府考試院「考選專門委員會專門委員」、僞「南京國學圖書館館長」、僞「中國文藝協會」理事等職,皆因夫婦兩人鴉片煙癮過大,加之應酬較多,入不敷出之故。次年年底,陳方恪開始與抗日地下組織人員來往。1943年春天,早年在上海結識之洪幫同門兄弟、時爲重慶軍統局重要骨幹徐亮祕密派遣特工馬傑潛入南京,並與陳方恪取得聯繫,邀其加入地下抗日組織,陳態度積極。後報經重慶方面同意,正式成爲軍統運用人員,並確定了化名與職務。分配其主要任務是掩護在南京之軍統潛伏組,蒐集汪僞政府情報,並儘可能對汪僞高官中之陳公博、繆斌等人進行聯絡與策反。不久,潛伏組將電臺藏入金陵刻經處,報務員則以遠房親戚身份長住刻經處,因當時敵後特工人員經費時斷時續,故陳方恪常常爲之借債籌款以解日常開支之急。與此同時,還與中共情報人員徐光楚等人有過祕密接觸。由於潛伏電臺經常在深夜工作,電波信號被日軍憲兵司令部情報人員具體測出方位。後偵知其中有涉及汪僞政府高官,故未輕易採取行動,祕密監視,以靜制動,試圖一網打盡。同年七月,汪精衛簽發「第伍壹叄號國民政府令」:任命陳方恪爲國民政府祕書。

  1945年3月某日,軍統特工金志濤在上海開往南京之火車上伏擊一名日本軍官,從其隨身皮包內獲得一份重要情報,隨即用電報發往重慶。金託陳方恪銷燬情報資料,但其中有一份圖表因價值較高,陳方恪未忍銷燬,攜歸後藏於一本線裝詩集封套裏。此時日軍憲兵隊已派遣便衣從多方面監視金陵刻經處,隨時準備闖入抓人。而入住刻經處之軍統特工與電臺已無法再轉移出去,只得將密碼本燒燬,將電臺藏於刻經工人房內。

  8月5日下午,一隊日軍憲兵衝進金陵刻經處,直奔後院,將兩名軍統特工捕獲,電臺也被搜出,另有三名工人亦被捕。陳方恪恰巧正遇朋友在門外談話,見事不妙,乘亂混出大門之後,立即電話通知繆斌及隱藏在某醫院內之金志濤,隨即躲入密友家中,繆斌聞訊即逃往上海。日軍憲兵開始搜查其房間,甚至將室內地板一一撬起。孔紫萸乘憲兵不備,將藏有日軍圖表之線裝詩集扔進在燃火之竈膛內。陳方恪遂託人向汪僞政府高官陳公博、陳羣、梅思平等人求救。次日早晨,其回家探聽風聲時,被守候之日軍憲兵抓獲,隨即押往憲兵隊,關在地下室裏。在審問時,對刻經處所藏軍統電臺推說毫不知情,僅是借房屋給不認識人居住。又逼問此事與汪僞高官繆斌等人是否有關聯,亦堅不吐露實情,遭受嚴刑逼供。後經汪僞高官與日軍將領疏通,三天後,刻經處三位工人被釋放,但陳方恪因案情嚴重,又不予「配合」,繼續羈押。

  8月9日,陳方恪被憲兵押往上海,在駐滬日軍協助下,包圍繆斌位於紹興路上之寓所。一欲捕獲繆斌與陳對質,另欲捕獲其他軍統特工。此日電臺中已經廣播蘇聯對日宣戰消息,日軍聞之皆神情沮喪,已無心再深入追查,遂將陳方恪押回南京。又倍受酷刑折磨,險些喪命。8月14日,電臺中播放日本天皇宣佈投降消息,日軍已經自顧不暇,無人再過問陳方恪案件。次日,經過汪僞官員居間調停,日軍允許擔保假釋,但須隨傳隨到。僅短短十天時間,陳方恪已是滿頭白髮,瘦骨嶙峋,體重僅四十餘斤。

  9月下旬,軍統局要員飛抵南京、上海等地,視察接受敵僞資產和佈置肅奸事宜。同時召見一些在抗日期間有功之軍統地下特工人員,予以慰問和嘉獎,傳陳方恪亦在其中。1946年年底,軍統局改編爲國防部保密局,編制縮小,大量裁員,遂解除與陳方恪關係。然對其當年曾借款資助軍統潛伏人員開支,卻未予以應有之經濟補償。據傳後來身居軍情繫統要職之洪門兄弟徐亮,也僅用幾塊煙土以私人名義予以象徵性補償而已。

  解放後,陳方恪已失業,困守在南京城南飲馬巷的兩間舊房裏。1950年,陳毅在一次專門招待南京文化名流的宴會上,聞知漏請了散原老人之子陳方恪,就立即派人登門請他赴宴。不久,在南京市政府的安排下,陳方恪一家遷往四衛頭54號居住,生活纔算是安定了下來。1959年,毛澤東在一次宴會上提到了陳寶箴任湖南撫臺時,銳意新政,戊戌年間保薦了康有爲等豪傑之士,且注重文化啓蒙,業績冠於各省。毛主席自己當年讀的湖南第一師範,就是這位撫臺大人創辦的。後來又問起了陳氏後人的下落,陳毅一一介紹之後,又說到陳家有一個老七陳方恪在南京。 也許是這個原因,不久在省市有關部門的關照下,陳方恪家又遷到了牯嶺路26號的小洋樓裏,陳本人也被安排在《江海學刊》雜誌社任編輯。1966年1月3日陳方恪逝世於南京,享年75歲。後人輯有《陳方恪詩詞集》一冊。

陳方恪的詩文

疏花媚晚,青桐褪暑。消受嫩涼庭宇。衣香簾影自依依,奈換了、隔年情緒。

分爐行篆,量枝綴鏤。別見紅閨幽愫。人間總被誤聰明,悔莫乞、癡騃爾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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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氣拿雲,生涯泛藻,淮南歸夢知多少。年年別浦送寒潮,秋風一夜苕花老。

瓜井清吟,蔬枰悽調。遺民往事惟君道。仙才忠厚託靈均,挑燈那賦傷春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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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棹湖邊,看迤邐、崇城如畫。記當日、鞭絲帽影,幾番遊冶。

小苑新鶯啼夢後,碧山涼月吹簫夜。盡棲遲、白首臥江南,何爲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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渺關河、春鴻秋燕,一年一度來往。燈期祗道江南好,偏是雪花如掌。

孤俊賞。歸趁及、汾香酒熟開春盎。雲山北向。任抱犢書殘,飛狐徑沒,懷古託微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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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琴心聽隔牆。暢吟迴雪澆空廊。十年身價領羣芳。

風景未張消息路,世情相識怨恩忘。馬蹄歸去獨回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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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歲晚催歸急,豚砦雞棲。盡室同攜。煙水家風老布衣。

寒宵擁絮愁無那,燈影迷離。夢影依稀。迢遞霜鉦月向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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