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浩

史浩(1106年—1194年),字直翁,號真隱。明州鄞縣人,南宋政治家、詞人。高宗紹興十五年(1144年)進士,由溫州教授除太學正,升爲國子博士。他向宋高宗建議立太子,以此受知於朝廷,紹興三十二年,宋孝宗即位,授參知政事。隆興元年,拜尚書右僕射。淳熙十年,除太保致仕,封魏國公。宋光宗御極,進太師。紹熙五年,薨,年八十九,封會稽郡王。宋寧宗登基,賜諡文惠。嘉定十四年,以子史彌遠貴,追封越王,改諡忠定,配享孝宗廟庭。爲昭勳閣二十四功臣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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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生平

  史浩生於宋徽宗崇寧五年(1106年),他的祖上史惟則從慈溪遷鄞即落戶此地,直至曾孫史詔,四代都不曾遷居。徽宗時,史詔推辭闢命,獲徽宗賜號「八行高士」。

  史浩從少好讀書,曾求學到桃源書院,並結識了汪思溫、鄭覃、魏杞、袁燮等人。桃源書院是慶曆五學士之一王致所創辦,史浩曾祖父史冀當年曾從王致學。書院在橫街桃源鄉。

  少年史浩繼承家風,克盡孝道。他對弟弟更是疼愛有加,一次史浩和弟弟乘坐牛車玩耍,正當兩人玩得十分高興時,拉車的牛卻不知爲什麼忽然發狂起來,又跑又跳地往前奔,整臺牛車完全控制不住了。他的弟弟嚇得哭了起來,史浩自己雖然也很害怕,但還是趕緊一邊控制牛繩,一邊安慰弟弟,眼看牛車快要撕散,兄弟倆害怕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在一邊的路人也都替兄弟倆着急,這一情景讓幾位壯漢看見了,他們即義勇相助、挺身而出,一起來追逐發狂的牛,費了好大功夫終於追上牛車。史浩見有人來相救,就不顧自己的生命危險,大聲地說,快救弟弟,快救弟弟。於是幾位壯漢趕緊將史浩的弟弟救下車。救完弟弟後,眼看牛車就要被髮狂的牛拖得四分五裂,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大家趕緊再跑向前,最終將史浩也救下了車。事後,大家都讚美史浩,在最危急時,儘管自己已經被嚇得淚流滿面,仍第一顧及弟弟的安全,這份手足之情是難得可貴的。此事一直被鄰裏傳爲美談。

  宣和六年,史浩的父親師仲逝世,當時史浩才十九歲。師仲臨終告訴他,作爲長子長孫要承擔起孝順祖父的責任。以後數年,史浩一直陪伴在祖父史詔身邊。建炎四年,金人攻陷明州,史浩不得不扶着祖父史詔逃難,一路上他不怕自已受屈辱,使一家人避於海,免於難。然而七十四歲的祖父史詔,終因經受不起戰火的驚嚇和奔波的勞累,回到家不久就去世了,史浩爲之守孝三年,因爲財物盡爲金人所掠,所以當時家境日處貧困,但史浩卻謝絕了叔父的接濟。家庭中長子長孫的角色和生活中的種種磨難,養成了史浩有事能忍,處事多思的性格,使他年少老成。

  爲了隨母親的心願,史浩攜母親洪氏投靠天童街親友錢氏。青年史浩就隱居鄮峯讀書,自號真隱居士,這兒距離天童寺、育王寺很近,史浩就常陪母親到天童、育王進香,「迸雲佛塔金千尋,傍聳滴翠玲瓏岑。春供萬象當遠目,響答兩地紛鳴禽。風搖野幘去復去,雨浥乳竇深復深。寄聲俊逸鮑夫子,蓮社不掛淵明心。」這是他在《天童育王道中》的詩。

  當時在天童寺任主持的是宏智正覺禪師,他自建炎三年來天童寺,倡導「默照禪」,弘揚曹洞宗風,並建禪堂,擴大山門,築寶閣,奉千佛,使天童禪寺得以中興,遂成了當時的一個禪學中心,宏智正覺也被人稱爲「天童和尚」。史浩偶爾也陪母親去聽說法。正覺說法有兩個特點,一是以圓相爲禪機,藉以開悟聽衆,作爲禪機,是一種無可表示的表示,旨在獲得聽衆的心靈默契,但是也要求說法者有穎慧之心。二是文採豐富,常常出口就是詩句,如「風月寒清過渡頭,夜船撥轉琉璃地,凍雞未報家林曉,隱隱行人過雪山。」語句中往往清空靈動,既富有禪家的理趣,也能傳達出超遠的意境。史浩深受感染,這對學詩自然也很有啓發。

  當然,這也是時代的造就,當時文人解釋詩,常覺得很多傳統話語都未免顯得方枘圓鑿,於是極需要一套新的話語,來填補傳統話語的不足,這樣,大量的禪宗術語就被引進到詩中來,士大夫們在做詩中不斷滲入佛教的思想資源、語言材料及表達方式,他們「以禪喻詩」,都是受參禪啓示的,於是禪悅之風一時盛行。

  史浩就這樣不知不覺地接受了正覺的默照禪。正覺在《默照銘》說:「默默忘言,昭昭現前。鑑時廓爾,體處靈然。」又在《坐禪箴》說:「不觸事而知,不對緣而照。」顯然正覺主張閉目閤眼,沉思冥想,在寂然靜坐中進入一種無思慮的直覺狀態,這就是所謂的禪的狀態。而正在努力學詩的史浩就把古人的詩思和正覺的禪思相溝通,以爲學詩也必須進入清心虛靜的默照狀態,才能心如鏡鑑,反映萬象。他在《贈天童英書記》詩雲:「學禪見性本,學詩事之餘。二者若異致,其歸豈殊途?方其空洞間,寂默一念無。感物賦萬象,如鏡懸太虛。不將亦不迎,其應常如如。向非悟本性,未免聲律拘。」這裏說的「寂默」,明顯是受了正覺禪師「默照禪」的影響。

  隨着史浩對默照禪的接納,他與正覺來往也密切了,並且對正覺十分敬重。紹興十年,史浩居下水,便約正覺遊東湖,並題《東湖遊山》:「金襴禪老今大顛,壞衲蒲團日坐禪。我行不問西來意,消息還將方寸傳。」「日坐禪」的「禪老」就指正覺禪師。不僅是正覺禪師,天童山的很多禪師他都引以爲友,史浩在《次韻鮑以道天童育王道中吳體》中有句說:「奇聲俊逸鮑夫子,蓮社不掛淵明心。」特別是他的《贈天童英書記》一詩後半首中:「英師箇中人,以詩隱浮圖。桃紅柳青青,翠竹黃花俱。……堂堂老阿師,道價東西徂。住山垂一世,學子紛雲趨。寒潭風靜練,皎月天心孤。邇來只履輕,片雪銷洪爐。……顧我坐學省,兀兀如守株。因君聽篷雨,爲謝故溪魚。」那個英書記,是正覺的弟子,他是禪林中專管書寫的僧人,也是史浩的朋友。詩中「老阿師」就是正覺。

  紹興十一年,史浩過錢湖韓嶺,即歌道:「四明山水天下異,東湖景物尤佳致,中有村墟號韓嶺,漁歌樵斧聲相參。」 這一年史浩三十五歲,住在下水,有《下水庵曉望偶題》:「疏樹梢頭露曉星,薄寒侵榻睡初醒,沙鷗何處驚飛起,點破遙山一抹青。」他不但詩文俱佳,而且顯得更成熟穩重了。

  紹興十四年,正值其母六十歲生日,因爲家裏貧窮,史浩便到天童街親友處借來坊錢爲母親祝壽,出於對母親的一片孝心,史浩安排禮節十分隆重,卻因此欠下了一筆數目不少的債。坊錢本屬浙江常平司,到秋天,因爲還不了坊錢的本金利息,史浩十分苦惱,不得不暫避紹興,住在一個姓湯的賣餅婆家裏,這時一年一度鄉試快要到來,史浩不能回到家裏來,因而鬱鬱悵望。賣餅婆問他說:「秀才爲何懼怕官府?」史浩就將事情的經過說給賣餅婆聽了,第二天,賣餅婆將兒子們召集在一起商量說:「我已積了一千錢,準備作後事用,現在想全部借給秀才用於還坊錢本金利息,好讓他一心去應試,一旦鄉試結束,秀才會馬上來還的,你們不要擔心。」史浩這纔回到明州,報名參加了鄉試,果然金榜題名,登劉章榜進士前十名,史浩信守承諾,馬上將錢如數歸還給賣餅婆。那年史浩三十九歲。

  史浩中舉後,調餘姚任縣尉,當時地方上盜賊出沒無常,偷竊民舍,民怨心載道。史浩就設計將爲首的九人捉拿案歸。史浩立了功,卻不說是自己的功勞,對此縣令十分奇怪,史浩卻說捕賊是我作縣尉的本職,這九個人應該處分懲辦,如果讓我一個人領賞,實在於心難安。縣令甚爲讚歎。

  第二年三月十五,史浩和鄱陽程休甫一起遊普陀,他們一早到達潮音洞,洞內很冷清,沒有什麼可看的,史浩便炷香供茶,只見盞浮花瑞。兩人回寺吃飯後,又來到洞門,俯伏苔磴,凝睇嶔空,所見亂石累累,興盡後正想返回,卻有一僧人過來指着說:巖頂有一空,可以從哪兒往下看到奇景。史浩便攀緣而上,瞻顧之際,忽現大士瑞相,金色照耀,眉目瞭然,兩人同時看到了,而史浩還看到大士的雙齒潔白如玉,心情十分愉快,就在壁上題詞。當天夜裏有一僧人來訪說,公當爲太師,比文潞公,但官家用兵,須切諫,二十年後,將與公會於紹興。後史浩知紹興,果來一個道人自稱與史浩有舊,守衛拒不接納。他便索筆寫了:黑頭潞相,重添萬裏風光,碧眼胡僧,曾共一宵清話。遂去。史浩讀了,便回憶起當年普陀的事,知道長者僧及道人都是大士示現相,就馬上去追趕,但來不及了。

  餘姚任滿後,史浩到臨安待命,秦檜曾想籠絡他,派給事中林一飛致意右諫議大夫史才說:「已留國子監書庫官擬令矣。」史浩對叔父說:「秦檜這人似乎很難與他同處,況且我省試在前十名,按規定現在應當受教官,可不安分嗎!」

  不久史浩出任溫州教授,當時郡守是張九成,他是紹興二年高宗自親提名的狀元,高宗對他很器重。張九成在朝也恪盡職守,並平反了一些誣告案件,但卻因反對宋金議和及拒絕秦檜拉攏,被誣爲趙鼎一黨,屢遭陷害,貶謫南安軍長達十四年之久。那時與九成一同貶謫的有徑山宗杲禪師。紹興二十六年秦檜死,高宗又起用九成知溫州,宗杲也出任鄞縣育王寺方丈,兩人互有來往。史浩有時也替這兩位老人傳遞一些信息,深得他們信任。當史浩任滿三年教授後,張九成就將他推薦給高宗。史浩到京都,任太學正,升國子博士,開始與高宗有了頻繁的接觸。

  作爲高宗的同仿年齡人,都經歷過靖康之難,建炎戰亂,史浩高宗在萬分艱難情況下穩定南宋王朝,表示了應有的敬重。

  宣和七年十月,正值秋高馬肥之際,金國皇帝正式下詔,宣佈對宋朝開戰。這時大宋在山西、河北一帶的地方部隊,立即成千上萬地倒戈和譁變,而國家的正規軍呢,也一味潰退甚至一鬨而散。金軍兵臨城下,而身爲康王的趙構則自告奮勇,願意赴湯蹈火,去做人質。而且,臨走時,他還悄悄告訴當皇帝哥哥欽宗:如果有什麼對付金兵的好辦法,就儘管去做,不必顧慮自己。應該說,這份勇氣和胸懷還是相當令人感動的。當時,趙構剛滿十九歲。

  在靖康之難中,趙構是唯一倖免於難的正宗皇子,所以理所當然地成爲南宋的開國皇帝。這一年,趙構二十一歲。金國鐵騎來去如風,狂飆般所到之處一片血雨腥風。而他的護衛親軍竟也發動兵變,逼迫他退位。他還根本沒有時間沒有機會建立自己真正能夠信任的部隊。在這是實際情況下,如果有人要求這時的趙構帶領這樣一支軍隊,去戰勝剛剛滅掉遼國的金國騎兵,這種要求本身就是腦子進水的表現,相當弱智。看來要和金兵抗衡,他實在還太年輕,他需要在未來的歲月裏培養自己的才能、經驗、閱歷和威望,他需要不少的時間來積累力量。

  從北宋崩潰到南宋站穩腳跟,其間充滿驚濤駭浪。艱難困苦的程度實不亞於創建一個新的朝代。趙構表現得並不昏庸,也不怯懦,顯示出了不錯的政治才能。

  理解使高宗對史浩十分信任,於是高宗常向史浩請教施政之要,史浩總是回答,最重要的是保固邊鄙,收收人才。史浩還向高宗推薦一批傑出人才,高宗就採納了他的意見,並重用了一批傑出之士。

  隨着歲月的流逝,趙構對自己的生育能力越來越絕望,而羣臣要求立嗣的呼聲卻越來越響,於是才決定立嗣。二十多年前(紹興二年),高宗就曾選了兩個太祖系的兒童養在後宮,其中一個就是日後成孝宗的趙昚,時名伯琮,六歲。針對高宗決定立嗣的態度,史浩提議說:"普安、恩平二王(兩個皇子)宜擇其一,以系天下所望。"高宗很爲嘉許,就命史浩爲王府教授。事後,高宗就命普安王寫《蘭亭序》五百本,普安王感到爲難。史浩知道,這是高宗對普安王的考驗,就勸說普安王寫了七百本進獻給高宗。而恩平呢,卻一字沒寫。繼而高宗又賜宮女各十人奉侍二王。史浩又勸說普安王:"應當用庶母之禮儀相待。"普安就聽從史浩的話去做了。數日後,高宗把宮女召回宮去,普安王的宮女仍都是處子,而賜給恩平王的宮女都被玷污了。這樣,高宗就決意立普安王爲皇太子了。

  紹興三十年,高宗先封普安王爲建王,下詔給建王府配直講、贊讀各一名,史浩被任命爲建王府教授兼直講。一日講《周禮》,史浩說:「膳夫掌膳羞之事,歲終則會,惟王及後、世子之膳羞不會。至酒正掌飲酒之事,歲終則會,惟主及後之飲酒不會,世子不與焉。以是知世子膳羞可以不會,世子飲酒不可以無節也。」建王作而謝說:「敢不佩斯訓。」

  三十一年,史浩遷宗正少卿,碰到金人侵犯邊境,投降派紛紛要求退守,皇子建王積極主張抗戰,上書請求親自作前鋒抗敵。不料無形中犯了高宗大忌,幸虧史浩出計,竭力勸建王說:「皇子不可將兵,應當以晉申生、唐肅宗靈武之事爲戒。」建王醒悟,立即叫史浩草擬奏章,請扈蹕以供子職,辭意懇到。正在發怒的高宗,看了奏章後怒氣頓時消釋,知道這一奏章出於史浩之手,就對大臣說:「這纔是真正的建王府官。」 改請求親自作前鋒抗敵爲請求伴駕出徵,使皇子避免了大禍。不久,殿中侍御史吳芾請求用皇子作爲元帥,先去視察軍隊。史浩又上書說:「建王一直生活在深宮之中,不曾與諸將接觸,怎麼能辦這事呢。」 高宗就令建王遍識諸將,隨他去建康。

  三十二年,高宗回到臨安,立建王爲皇太子,史浩除起居郎兼太子右庶子。幾個月後建王繼位即孝宗,高宗退居德壽宮。孝宗又馬上升史浩爲中書舍人遷翰林學士、知制誥。隨即驅逐秦檜黨人,重用主戰派領袖張浚,孝宗召見主戰的大臣張浚,說:「久聞公名,今朝廷所賴惟公。」張浚大力陳說主和議的錯誤,勸孝宗堅持進取。於是孝宗任命張浚爲江淮東西兩路宣撫使,統帥軍馬,加少傅,封魏國公。

  此時的史浩正積極支持爲嶽飛父子平反昭雪、聯絡中原豪傑以備來日恢復中原,他還向孝宗推薦了一批有識之士。六月,也就是趙昚即位後的第十一天,就起用了以直斥秦檜而名滿天下的主戰派胡銓。七月,孝宗又下詔,追復嶽飛和嶽雲的官爵,依官禮改葬,嶽飛的子孫也都特予錄用。以布衣李信甫爲兵部員外郎,潛入中原招納豪傑,爲北伐中原的戰車蓄勢待發。史浩又爲升任參知政事,接着史浩又推薦樞密院編修官陸遊,史陸兩家雖是姻親。在舉內不避親,陸遊善於作詞,寫文章,熟悉典故這是人所共知的。孝宗召見陸遊說:「你努力學習早已有所聞,發表的言論也切合事理。」史浩也不忘爲青年時的朋友鄭覃(鄭清之祖父),就作《通義》頌揚鄭覃在金人面前不屈的大義行爲,朝遂命史官將鄭覃事蹟列入忠義傳。

  高宗退居德壽宮後,縱容宦官梁康民開設酒庫,這當然是犯榷酒之禁。右正言袁孚「亟請對,論北內有私酤,言頗切直」。高宗聽到後震怒,孝宗「嚴於養志,御批放罷」。

  史浩得知出面問皇帝,袁孚有什麼罪?孝宗說:「是非所宜言,不逐何待。」史浩多方進行勸解說,「北內給事,無非閹人,是惡知大體?若非幾個村措大在言路,時以正論折其萌芽,此曹馮依自恣,何所不至」?「爭臣無故賜罷,天下咸以爲疑」。「陛下試以意白去孚,倘可以上皇意留之,尤盛德事」。不料高宗「怒袁孚甚」,親賜孝宗「酒一壺,親書懙率偎驕四字於上」,孝宗無奈。最後,只能讓袁孚「請詞」,離開朝廷,而孝宗爲他「除直祕閣」,「以職名華其行」,來了結德壽宮與諫官的糾紛。在這場直言與歪理,法與權的小小較量中,充分反映了朝廷人治的本質,讓袁孚本人「請詞」,「以職名華其行」,不過是爲徇私屈法的人治蒙上一塊遮羞布而已。但這卻反應了史浩在彌合朝廷或宮闈的爭鬥方面,表現出來的智慧。

  劉蘊古是金人派來僞裝投降南宋的,別人都沒有識破他。當時剛巧有萬餘人應募去北方營田,陳康伯、張燾等都表示贊同讓劉蘊古帶他們去,史浩卻獨持異議說:「這一定是奸人來詐降,伎無所使,就借這件事返回金國。」他當即召來劉蘊古,問他說:「樊噲想以十萬人橫行匈奴,議者均以爲可斬,今你得一萬烏合之衆,有什麼作爲?」劉蘊古大驚失色說:「這一萬人都是無家可歸的,帶他們到北方去營田,決不會出什麼意外事的。」史浩反脣相飢說:「這一萬人固然無家,但你的家在何處?」那時劉蘊古家小還留在金國的幽燕之地。他自知失言,恐懼而回。後來劉蘊古果然私派他的僕人向金密獻宋軍機,事發而伏誅,人都稱佩史浩的先見。

  在處理軍國大事方面,史浩也想有作爲。但他,顯然覺得恢復中原,南宋的力量不足,既然沒有十分的把握,不如暫時維持偏安一隅的現狀。

  金帥完顏亮南侵,吳璘自四川出兵,一舉收復秦鳳、熙河、永興三路地區。在陝西孤軍奮戰,雖然連戰連捷,但金兵反撲之勢卻越來越重。史浩以爲陝西不可守,說動孝宗詔令吳轔放棄陝西重鎮德順軍。隆興元年,史浩爲相,草擬詔書,勒令吳璘撤退,吳璘只得奉詔退兵。當時任川陝宣諭使的虞允文極力反對,並當面向孝宗陳說利害。這一年,虞允文入宮回答皇上的提問,說史浩一直主張棄地求和,等到升爲右丞相後,就立即實施他的主和政策。原來史浩在親自爲孝宗擬定的詔書有這樣的詞句:「丟棄雞肋一類沒有多大意味的東西,可以消除金人的貪婪之心。」虞允文上奏說:「現在有八條理由說明我們可以繼續對金作戰。」孝宗問到棄地問題時,虞允文用朝見時所執手板在地上畫,力陳喪失土地的利害。孝宗聽了後悔說:「史浩誤我!」於是又下詔令吳璘便宜行事,讓吳璘自己決定是進是止,然而爲時已晚,吳璘接到前一個詔書,不敢違抗,已開始被迫撤軍,金兵追擊,失去城池掩護的宋軍傷亡士兵三萬餘人,將佐數十人,宋兵大潰敗,秦鳳、熙河、永興三路新收復的十三州也又爲金人佔據。然而吳璘卻實在難負其咎。就在吳璘奉詔退兵的時候,左右勸諫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此舉所繫甚重,奈何退師?」吳璘回答「璘豈不知此?顧主上初政,璘握重兵在外,有詔,璘何敢違!」貌似平淡的這句話其實極爲沉痛。

  這時張浚進升爲樞密使,抗戰派就在朝中佔了優勢。當時有陳康伯爲左相,史浩爲右相,朝中的秦檜黨人都已被驅逐。所以,應該說朝廷的主流意見都是恢復中原,但是,怎麼恢復?是立刻揮師北伐還是暫時韜光養晦?朝中大臣各執其見,爭論經年。其中張浚,王十朋,胡銓,虞允文,陳俊卿、王大寶等人主張立即北伐,史浩,陳康伯等主守。

  張浚急圖恢復,屢次上奏,欲取山東。史浩肯定張浚「大仇未復,決意用兵」的忠義之心,但堅決反對急於用兵的主張,張浚奏請御駕親徵,史浩則向孝宗陳述三條理由以阻止:一曰:"下詔親徵",則無故招致敵兵,何以應付?二曰,若以"巡邊犒師"之名,去歲曾有一次,州縣供奉甚臣,朝廷自用緡線一千四百萬,國庫無以負擔;三曰,若爲"移蹕",則無行宮,陛下自行,萬一有一騎衝突,行都騷動,如何是好?可見史浩當時反對是經過深思的。

  張浚進位樞密使後,就都督江淮兵馬,開督府於建康,北伐也就正式提上了日程。而史浩則認爲,北伐勞師費財,南宋又兵弱將庸,主動出兵是冒險之舉,退守長江以北,靜觀金人之變,纔是最穩妥之計。史浩還提出了修築瓜洲、採石兩處的城防,以保長江的主張。張浚認爲:這是自動向敵人示弱,要築城防也應築在淮河上的泗州。

  三月,金紇石烈志寧送信給張浚,要求割讓海、泗、唐、鄧、商等已被宋朝收復的州郡,並增加入貢歲幣,這些理所當然地遭到了張浚的拒絕。於是紇石烈志寧在邊界調動兵力,宋金前線形勢惡化了,和戰問題也就到了必須解決的地步。四月間,張浚入見,對的孝宗重申了自己的戰略主張。而史浩對局勢的判斷則與張浚完全相反,他說「竊一傳聞之言,多謂敵兵困於西北,不復顧山東。加以苛虐相承,民不堪命,王師若至,可不勞而取。審如此說,則吊伐之兵,本不在衆,偏師出境,百城自下,不世之功何患不成?萬一未至……宿師於外,守備先虛。我猶知出兵山東,以牽制關陝,彼獨不知警動兩淮荊湘,以解山東之急耶?……山東去敵萬裏,彼雖不能守,未害其疆:兩淮近在畿甸,一城被寇尺地陷沒,則朝廷之憂,復如去歲!」顯然史浩主張的是:先加強長江防線,整頓士卒,先立於不敗之地,然後伺機而動。

  孝宗乾脆下詔讓大臣們來討論如何對付金人。洪遵、金安節、唐文若等相繼發表了意見,只有宰執沒有上奏章。孝宗因此問史浩,史浩上奏說:「先作好充分準備,這纔是良策。不要聽目光短淺謀士的話,興沒有經過訓練的軍隊去作戰,這些沒有良好素質的軍隊,到敵人離去時就來論賞邀功,到敵人來進攻時就丟棄武器逃得無影無蹤了,這樣做恢復可能實現嗎?」 此所謂取快於一時,而含冤萬世。他還上書道:「靖康之禍,誰不痛心疾首,掉二帝之蒙塵,悲六宮之遠沒,確應枕戈待旦,恩報大恥,然陛下初立,應以自治先行,方可圖遠。如今內乏謀臣,外無良將,貿動幹戈以攻大敵,誰能保其必勝?如能僥倖獲勝,自當痛快;若然不勝,則重辱社稷,以資外侮,後果那堪設想!」史浩覺得不能僥倖獲勝,非到有把握時才能進攻。

  這時李顯忠、邵宏淵又上奏請求引兵進取,史浩也上奏說:「二將動不動就來請戰,難道督府命令可以不行嗎?」張浚請入覲,請求即日下詔進建康。皇上問史浩,史浩陳述理由,說不可。退朝後,又用詰問口氣對張浚說:「帝王的軍隊,應當萬無一失時,纔可以出,豈可嘗試以圖僥倖。」以後他與張浚又在殿堂上反覆辨論。張浚說:「中原淪陷已很久了,現在我們如果不取,豪傑一定會爭着去收取。」史浩說:「中原決然沒有什麼豪傑的,如果有豪傑的話,他們爲什麼不起來亡金呢?」張浚說:「那兒民間沒有武器,因而不能自起,等到我軍一到他們一定會積極作內應的。」史浩說:「陳勝、吳廣用鉏櫌棘矜亡秦,他們一定要等我部隊到才起事,這就不是豪傑了。」 在上面的辯論裏,兩人都有些走入極端,張浚強調的是民心可用,良機難得,他看到了希望,卻忽略了現實的種種困難,所以他無法理解史浩的穩重:史浩看到的是武備不修,取勝艱難,反對冒險,主張臥薪嚐膽,所以他認爲張浚心存僥倖。這樣張浚與史浩的一場廷辯,反覆達五日之久,最後史浩勸張浚說:「明公以大仇未復,決意用兵,此實忠義之心。然不量力而圖之,是徒慕名爾。宜先爲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乃上計也。」張浚以我年紀大了等不及了作回答。史浩繼續勸說:「晉平吳,歸功於羊怙。明公先立規模,使後人藉是有成,亦明公之功,何必身自爲之?」張浚默然。史浩又說「先爲備守,是謂良規,議戰議和,在彼不在此」。說得很清楚,史浩反對冒失恢復中原。

  而張浚一貫剛愎自用,不幸得是,他的固執並不因爲歲月流逝而改變,反而因爲時不我待而更添急躁。雖然在這次辯論中他處於下風,但他還是在第二天上書孝宗,張浚入內宮上奏說:「史浩的想法不可以改變了,臣恐怕失去一個良好的機會,懇請皇上作出英明決斷。」面對如此有利的局勢,作爲太祖的子孫,被恢復中原的巨大道義力量所振奮,這時孝宗聽不到史浩說過的一句話「張浚銳意用兵,若一失之,恐陛下終不得復望中原!」即召見張浚,問他恢復的計劃。張浚請孝宗即日下詔,進駐建康,鼓舞將士北伐。此時的孝宗正是初生牛犢,銳氣十足,雖然他曾一度在史浩的阻攔下有所猶豫,但經過張浚的鼓勵和支持,又堅定了決心。四月,孝宗繞開三省和樞密院,直接下令張浚江淮都督府揮師北伐。

  在相府中的史浩忽然得知宏淵出兵的命令,方纔知道皇上越過三省,直接給諸將下命令了。便對陳康伯說:「我們都兼右相,但出兵不跟我們說,還用我們做什麼用!不辭去還等什麼?」遂請求辭相。有政治才幹、頭腦冷靜、處事穩妥的史浩,爲右僕射僅四個月,卻不惜辭官而去,就是爲了堅持宰相應有的軍事決策權,堅持自己的思法和觀點。當時御史王十朋也論述史浩八條罪狀,這就是:懷奸、誤國、植黨、盜權、忌言、蔽賢、欺君、訕上。孝宗就此罷免了史浩,支持張浚出兵。史浩曾住瓜洲,白遣太府丞史正志前往看他,史正志也與張浚論辯主和。說起來史正志與史浩是同族,史浩祖上史惟則有一弟叫史懷則,他就是史正志的祖上。於是王十朋說史正志拜於史浩門下並像對父親一樣侍奉他,陰險奸邪,望風使舵以求升取,應該予以廢黜,以嚴肅典章刑法。那個林安宅也常出入史浩門下,狐假虎威,作威作福,也應論其罪,將他們一起罷免。孝宗都同意了。

  其實史浩心裏很清楚。張浚雖有中興之心,卻無中興之才,可謂志大才疏.。建炎四年他力排衆議冒然與金兵決戰釀成富平之敗,紹興七年他不聽嶽飛勸告而以書生呂祉統領劉光世軍隊而釀成淮西兵變。那場富平之戰,高宗爲了扭轉在東南的被動局面,派張浚經營川陝。張浚把五路兵馬二十萬人,七萬匹馬都集中到富平,還有無數糧響。當時南宋的大半家底都集中到張浚手裏了,張浚躊躇滿志,甚至準備此戰勝後,直搗燕京。雖然吳階、曲端等好多人不同意與金作戰,但張浚固執己見,兵力集結後,張浚拒絕了部將的兵不厭詐,出其不意的建議,而是約期作戰,結果他連續幾次下戰表,金兵主將完顏婁室就是置之不理,其實,婁室正在利用這個時間,部署調動兵力,他先派三千騎兵把宋軍大營周圍的百姓居住的寨子佔領,這樣就把宋軍包圍起來。張浚得知便嚇壞了,帶頭逃命,宋軍本來就缺乏配合作戰的能力,這下是兵敗如山倒,軍隊損失很大,大量的糧草、器械也都被金兵獲得。此戰後,宋軍在陝西已經沒有立足點,因爲張浚的拙劣表現,大大消耗了南宋的實力,此後宋軍再也沒有能力集結這樣的大兵團和金作戰了。

  富平之戰後,張浚又一手釀造了淮西之變。「中興四將」之一的劉光世用兵不利,結果被罷免,但他手下的軍隊怎麼處置成了問題。張浚力排衆議,派自己的親信呂祉去統領該軍,這個呂祉是個紙上談兵的書呆子,曾自栩如能親統一軍必能擒劉豫,張浚拿他當寶貝,大加重用.結果呂祉去了淮西以後,不僅無法指揮軍隊,還瞧不起武將,最後淮西將領酈瓊率領四萬軍隊挾持着呂祉北上投降僞齊,這位空談的呂大人也因此丟了腦袋。而淮西之變的根本原因就是處置不當,副將酈瓊和主將王德有矛盾,如果讓韓世忠或者嶽飛兼領該軍,必定不至譁變。因爲淮西之變,張浚被罷相,閒置了二十餘年。高宗因此說,朕寧可亡國,也決不用張浚。這句話自然可以理解爲,憑張浚的才能,用他肯定就亡國了。隆興北伐前,高宗還對孝宗說,千萬不要重用張浚,孝宗不聽。結果,張浚出師又出昏招。本來開始出兵時,李顯忠爲主將,可以節制鄒宏淵,但鄒宏淵找到張浚抗議,張浚就同意兩人各領一軍,互不統屬。結果符離潰敗就是因爲鄒宏淵不援助李顯忠。而且,北伐時,前線部隊在安徽,而張浚自己駐紮在揚州,距離這麼遠,如何指揮,焉能不敗。

  即使從士大夫角度來說,張浚也不能算是君子。高宗初即位,黃潛善和汪伯彥二奸千方百計排擠李綱,而作爲黃潛善一手提拔起來的張浚,對汪黃的誤國視而不見,卻爲了報答黃的知遇之恩,對李綱極盡誣陷,中傷,打擊之能事。甚至稱李綱爲國賊,靖康之恥的釀造者。這些行爲豈能與史浩的人品相比。

  符離潰敗,張浚自彈,不久就去世了。金人渡淮南下,魏勝戰死,劉寶王彥逃遁,因此在軍事行動中金人更佔了上風。

  十二月,孝宗命原來停留在鎮江的使臣魏杞渡過淮河,到金朝求和。魏杞此行危機四伏。金帥因爲魏杞不肯屈服,大怒,揮劍恐嚇,劍及頸而止,魏杞的脖子卻不因此有稍歪。魏杞從沒有被金人嚇倒,乾道二年正月,他在燕京晉見完顏褒,就在朝堂上抗言道:「天子神聖,才傑奮起,人人有敵愾意,北朝用兵能保必勝乎?和則兩國蒙其福,戰則戰士蒙其利,昔人論之甚悉」。這段話切中當時宋金實情,因此「金君臣環聽拱悚」。雖然這話有點誇張,但卻十分切近實際。在魏杞出色的外交鬥爭下,金廷同意收回遣返歸正人的要求,同時確定雙方國書稱謂。宋國書爲「侄宋皇帝昚,謹再拜於叔大金聖明仁孝皇帝闕下」,金國書爲「致書於侄宋皇帝」,不寫名字,不寫尊號,不稱闕下,自此成爲宋金國書的定勢。這一和議的簽訂,既在一定程度改變了一些屈辱,又使宋金進入了近四十年的和平時期。對此史浩欽佩這位年少時的同窗。

  史浩罷相歸來,經過慈溪,慈溪縣令出城外數裏前來迎接,一會,縣裏的其他官也來參拜,將縣衙裏擠得滿滿的,史浩就站起來還禮表示感謝。縣令侷促不安,請求免禮,史浩說:「閣下與之,有名分,某與之,爲鄉曲,自是不同。」沒有因曾居高位而輕視下級官員。閒居數日,史浩便去遊覽餘姚,拜謁嚴子陵墓,他對隱居生活頗爲自得,《嚴光墓》一詩透露了他當時的心境:玉匣蛟龍已草萊,一邱馬鬈尚封培;雲臺若也標名勝,千古誰知有釣臺。

  乾道初,史浩受命知紹興,到任後,他興修水利,懲除強暴,深得人望。

  他又將母親洪氏接到紹興供養,史家孝母有數代傳統。當年史浩爲官在朝,十分記掛家中母親及妻兒,每逢八月十五中秋節,總要從都城臨安趕回故鄉同親人團聚。不料有一年。史浩在返鄉過中秋的途中,因馬失蹄而受傷,夜宿紹興而不能按時返鄉與親人共度中秋佳節。

  家中也因他以前年年都及時趕到過中秋,相信他一定會回家來,所以左等右等,但月上中天,玉兔滿輪,仍不見他返回,直等到次日八月十六,史浩才迎來了匆匆趕到,於是一家人在月上東山,重設供品祭月,共度佳節,史浩又填《念奴嬌 中秋》:碧天似水,看常娥摩出,一輪寒璧。桂魄扶疏光照耀,塵界都成銀色。萬象森羅,羞明卷彩,黯淡唯今夕。風高露重,井梧溼翠時滴。誰信鶴髮婆娑,鄮峯真隱,對影爲三益。虎繞龍蟠丹就後,一顆清輝的國。不養銀蟾,不關玉兔,到處無虧蝕。三千行滿,也能飛上璇極。此事在鄉傳爲佳話。

  史浩很會感恩,那年的賣餅婆還健在,史浩就派人用車將她接來,讓她坐在堂上,接受恭恭敬敬禮拜。史浩又想推薦她兒子去做官,賣餅婆表示感謝,卻沒有接受,她說:「希望丞相的子孫,如果有一天能到紹興來做官,不要忘記我家,能給與接濟就行了。」 史浩答應了,並告訴給兒子,後史彌遠爲常平使者,又到賣餅婆家去,在她的像前跪拜,與她的兒一起坐在堂前敘舊,並送了很多金帛。到嵩之在紹興做官,賣餅婆的子孫們都在,嵩之也像當年史浩待賣餅婆一樣對待他們。

  這時王十朋再次上疏說:「皇上即使能夠像舜一樣去除邪惡,未必能像舜一樣端正名聲平定罪惡。紹興距離行都很近,史浩曾爲它的屬官,奸詐貪贓的名聲遠近聞名,又有什麼顏面再見到他的下屬百姓。」皇上又讓史浩去主管一祠觀。

  當時老朋友魏杞、汪大猷都閒居在明州,史浩回鄉後就去探望他們,一起吟詩唱和。

  史浩贈詩魏杞說:「戰戰競競事一人,匡扶社稷演絲綸,潔如寒澗冰千尺,淨若秋空月一輪,待漏金門伺五夜,中書決政坐重茵,太廉二字君王賜,清白芳傳奕葉孫。」贊慕了魏杞的品質。當年魏杞受命於國難之際,出使金邦而不畏強暴,一身浩然正氣而功成返國,金邦的饋贈和皇帝的賞賜都一概不受,功勳卓著而永保冰清玉潔,兩袖清風榮歸故裏。如今孝宗御書的「大廉堂」,製成金字匾額懸掛在祠內。史浩見了,不能不深受感觸。

  史浩又贈同窗汪大猷說:「勇退須當得謝年,不因問舍與求田,悠悠富貴非吾願,草草杯盤卻信願,自語筋骸吾矣,人知忠赤尚依然。」 讚美大猷不圖名利,激流勇退的人格。

  自此,史浩數年不被詔用。

  乾道八年,史浩又以保寧軍節度使知福州,他仍然努力爲大宋盡忠,「募夫以石鋪之」,築起一條令世人瞻目的「商旅之途」、「詩歌之路」。

  九年正月,史浩從福聿歸來,佚老於四明。每每向南湖智連法師問法要。問說,師於禪律亦貫通耶。法師說,水泮雪消固一水耳。又問,華嚴般若何太支離。法師說,支離所以爲簡易。史浩倏然有省。

  淳熙初,皇上問執政:「久不見史浩,無他否?」遂除少保、觀文殿大學士、醴泉觀使兼侍讀。淳熙二年,孝宗過德壽宮,到石橋亭看古梅,命內侍宣史浩,史浩到來,孝宗便賜史浩坐,太上以黃玉紫心葵花玩宣勸,史浩捧觴爲兩宮壽,這天君臣都沾醉。小內侍輕聲說:「史相公小酌。」孝宗聽到說:「滿酌不妨,當爲老先生一醉。」喜賜玉帶、金合、紫尼羅等和御書四幅,史浩謝過皇恩就回來了。

  淳熙五年史浩在東錢湖建月波講寺。當年他路過金山,見水陸法會之盛,於是迭石成巖,爲寶陀洞天,結洞室以安大士,乃施田一百畝,於寺建水陸道場,親制疏詞,撰集儀文《儀文》四卷,四時啓建水陸大齋。孝宗聽說後,賜「慈悲普濟寺」額,又御書「水陸無礙道場」以揭於殿。水陸法會由此興盛起來了。

  這一年,史浩復爲右丞相。皇上說:「自葉衡罷免,丞相一職一直空着,等你很長久了。」史浩上奏說:「承蒙皇上恩惠,得以再任丞相,臣一定要盡力維持公道,使朝廷沒有朋黨這種弊端。」皇上說:「宰相豈當有黨,人主亦不當以朋黨名臣下。朕但取賢者用之,否則去之。」史浩坦言真誠,出任右丞相後,急於進賢如初。錄用賢士,三請朱熹,重用楊簡、陸九淵等十五名江浙名士,士林爲之一振。趙雄曾薦劉光祖試館職,光祖朝堂答策,論科場取士之道。皇上親批其後說:「用人之弊,人君乏知人之哲,宰相不能擇人。國朝以來,過於忠厚,宰相而誤國,大將而敗軍,未嘗誅戮。要在人君必審擇相,相必當爲官擇人,懋賞立乎前,誅戮設乎後,人才不出,吾不信也。」手詔既出,中外大聳。議者謂曾覿視草,爲光祖甲科發也。皇上派曾覿拿去給史浩看,史浩看後上奏說:「唐、虞之世,四兇極惡,止於流竄,三考之法,不過黜陟,未嘗有誅戮之科。誅戮大臣,秦、漢法也。太祖制治以仁,待臣下以禮,列聖傳心,迨仁宗而德化隆洽,本朝之治,與三代同風,此祖宗家法也。聖訓則曰『過於忠厚』。夫爲國而底於忠厚,豈有所謂過哉?臣恐議者以陛下自欲行刻薄之政,歸過祖宗,不可不審也。」敢亍糾正皇上「過於忠厚,宰相而誤國,大將而敗軍」的不正確看法。

  史浩爲政幾十年,先後引薦過許多有用之才,其中包括張浚、王十朋、朱熹、楊簡、陸遊、葉適等近五十人,那些被舉薦的有的不領情,如張浚的兒子張式;有的不知引薦者是誰,直到史浩去世後才知情,如葉適,有的反而惡語相加,如王十朋,有的認爲引薦有籠絡人心的意思,如朱熹。他們雖然詆譭史浩,但史浩還是不斷向孝宗推薦。孝宗問,「是以德報怨嗎?」史浩回答說:「臣不知有怨,若以怨而德報之,是有心也。」如莫濟曾詆譭史浩,史浩還是向孝宗推薦,讓他掌內製。孝宗說:「此人不是議論過你嗎?」史浩說:「臣不敢以害公。」於是莫濟被任命爲中書舍人兼直學士,曾被史浩推薦進用,超級進封爲魏國公的張浚,因用兵山東與史浩對立,恨不得置史浩於死地,後來兵敗自劾,史浩不計前嫌,反而爲他上表說情。

  史浩政尚寬厚,爲了要救一個無罪而被判死刑的市民陸慶童,竟又和皇帝爭論起來,忿而辭職。後來孝宗提起陸慶童的案子,還表示後悔。當時樞密院承旨王抃建議,因爲殿、步二司軍多虛額,請求各募三千人充實。不久殿前司就上街捕捉市民,京城騷動,被掠捕的許多人都斬斷指頭,表示不願意。朝廷強行徵兵,軍人怙衆,強奪民財,使百姓與士兵發生了衝突,孝宗擬以軍法處置,史浩認爲:軍法處理兵是可以的,但處置百姓就過當了,並說:「言也可畏,『等成,死國可乎?』是軍人語。」孝宗發怒說:「這是把我比作秦二世了。」史浩緩緩地說:「自古民怨其上者多矣,『時日曷喪,予及汝偕亡。』豈二世事?」就這樣又辭相職。皇上同意史浩去職,就拜他爲少傅、保寧軍節度使,充醴泉觀使兼侍讀。

  淳熙十年,七十二歲的史浩,封魏國公,致仕。他才悠然自得地遊覽起故鄉的明山秀水、名勝古蹟來,偶爾也寫一些詩歌和短文,以此抒發心懷。一日遊東錢湖,即詠之:「行李蕭蕭一擔秋,浪頭始得見漁舟。曉煙籠樹鴉還集,碧水連天鷗自浮。十字港通霞嶼寺,二靈山對月波樓。於今幸遂歸湖願,長憶當年賀監遊。」還填了《滿庭芳 遊湖》:和靖重湖,知章一曲,浙江左右爲鄰。繡韉彩艦,只許日尋春。正好厭厭夜飲,都寂靜、沒個遊人。夫何故,歡闌興阻,只爲隔城闉。堪嘉,唯甬水,迴環雉堞,中峙三神。更樓臺繚岸,花柳迷津。不惜頻添畫燭,更深看、舞上華裀。拚沈醉,從他咿喔,金距報凌晨。

  這小普陀便是當年史浩爲相時所鑿。史浩從小居住在東錢湖之畔,爲人至孝。他的母親信仰佛教,平時常要到南海普陀去朝山進香,求佛保佑她家世世代代榮華富貴。後來,因爲年老,雙目失明,去南海進香,要跨洋過海,路途遙遠,海上又多驚濤駭浪,舟楫難渡。可是老母整天嚷着要去拜佛。史浩慮及老母行動不便。但又無法阻止。他爲此急得寢食不安。一天,爲了消除煩悶,到湖上泛舟。只見湖上有個島嶼風景優美,嶙峋的巖石兀立水中,猶如東海上的普陀山。他忽然靈機一動,何不在島上鑿個山洞,內供佛像以供母親拜佛。於是,他召集地方上名匠鵰工,悄悄的在霞嶼島上鑿建一個石窟:把島嶼打一個大洞,洞中鵰鑿石觀音、護法神、飛龍等造像,待一切佈置停當,便請老母去普陀進香。這天,正好風和日麗。史浩預先安排了一艘大船,他把老母扶進船艙坐定,然後揚起風帆,蕩起櫓漿,在東錢湖中周遊。每當夜晚,船工便按史浩編的話向老人報告:"船到招寶山了","船過沈家門了"。船在東錢湖上遊蕩了三天三夜,最後駛到石窟之前,船工高聲報告:"普陀山到了!"候在那裏的和尚見大船靠岸,趕緊唸經的唸經,敲木魚的敲木魚,燒香的燒香,騙得史母確信到了普陀山。於是,史浩便扶着老母進入石窟,燒香拜佛,了其心願。以後每年拜佛,他都用這個辦法。

  史浩遷居月湖,是在他中舉之後,所以晚年他治第在月湖上,建閣作堂,特地在園內造了一個宸奎閣,珍藏兩朝賜書。孝宗就御書「明良慶會」名其閣,「舊學」名其堂。孝宗還將月湖"竹嶼"賜給他,並撥銀萬兩在竹洲建了一座"真隱館"爲史浩府第,壘石爲山,引泉爲池,稱"四明洞天"。又書了"四明洞天"四字相贈。史浩在府第時有詩詠。《喜遷鶯(四明洞天)》:憑高寓目。愛屹起四窗,雲南雲北。縹緲煙霞,蕭森松竹,多少洞天巖谷。著向十洲三島,入海何妨登陸。要知處,在皇家新賜,西湖一曲。林麓。真勝概,樊榭鹿亭,百卉生幽馥。綠綺春濃,青蛇星爛,隔斷世間塵俗。笑呼羨門儔侶,時引寶觴醽醁。醉和醒,但南山之壽,難忘勤祝。《迎仙客(洞天)》:瑞雲繞。四窗好。何須隔水尋蓬島。日常曉。春不老。玉蕊樓臺,果是無塵到。沒智巧。沒華妙。箇中只喜風波少。清尊倒。朱顏笑。回首行人,猶在長安道。《南浦(洞天)》:一箭舜弦風,向曉來、輕寒初報麥秀。蝶股歇花須,韶光老,鶯聲倦聞呼友。池塘綠暗,數竿粉節天然瘦。對茲美景,愛清歌妙曲,千鍾芳酒。誰知別是壺中,繚畫閣朱欄,煙谷雲岫。三島十洲東,青霄上,神工幻成巖竇。瑤臺閬苑,翠旌羽葆頻相就。世凡洗斷,教烏兔從今,遲遲飛走。

  史浩告老還鄉以後,又創四明尊老會,與魏杞、汪大猷他們詠詩品茗,寫下大量詩作。

  又建月湖詩社,詩社中大都是地方上學者和史浩的親故。袁燮是史家姻親,沈煥是史浩同科進士,楊簡是史彌遠的老師,他們都師承陸九淵,研究心理合一的"心學",且頗有成就,人稱"淳熙四先生",這些人雖都年少於史浩,卻能與史浩一起吟詩娛樂。

  屆時還要舉行龍舟競渡之戲,將船身彩繪如龍形,船頭列龍頭,龍頭篷架精鵰細刻。旁邊張掛彩旗,鼓樂細吹,競賽時敲鑼擊鼓,劃者吶喊而行,運動如飛。「三島煙霞,十洲風月,四明古號仙鄉。縈紆雉堞,中涵一片湖光。繞岸異卉奇芳。跨虹橋、隱映垂楊。玉樓珠閣,冰簾捲起,無限紅妝。龍舟兩兩飛揚。見飄翻繡旗,歌雜笙簧。清尊滿泛,休辭飲到斜陽。直須畫蠟熒煌。況夜深、不阻城隍。且拚沈醉,歸途便教,徹曉何妨。」賽龍舟這既是與民同樂,也爲追念史氏先祖。相傳史浩曾祖史簡,跟慶曆五先生之一王致學習,以儒雅、端正著稱,他對母親極爲孝順,後任郡吏,一天,月湖舉行盛會,史簡邀母親和親友一起遊湖,恰遇郡守要找史簡,史簡沒有及時趕到,被郡守嚴厲地訓責了一頓,回家後因此抑鬱而亡,年近三十三歲。對此史家人一直不願忘記。

  史簡去世後,他妻葉氏年僅二十五歲,已有弱子幼女,不久弱子也殤,葉氏父母認爲年輕守寡不是辦法,就動員女兒改嫁,葉氏因腹中有遺孤,請求父母諒解,但父母還是堅持讓她改嫁,葉氏嚴正地說:「要我用異姓糧食度日,寧可成爲史姓的餓鬼。」葉氏父母見女兒如此堅決,也就不再勸了。因此,葉氏成了史家最受尊敬的人。

  淳熙十四年四月四日,史浩爲功德疏文,中說:「道骨既銷於黃壤,仙遊託在於青霄,伏覬光明,下昭窟宅,潛德九原而可作,遺芳萬祀以長存。」下水岙長樂裏山有史簡葉氏墓,爲史詔所築,在葉氏墓一側史浩建無量壽庵,前殿供佛,後殿奉祀贈冀國公史簡,冀國夫人葉氏,贈越國公八行先生史詔,越國夫人徐氏四位神像。當年史浩在相位時,孝宗詔賜家廟,祀及五世,罷政東歸,慨念始祖暨高祖俱無墳墓,乃卜地於東湖下水之原,築五穴,具衣冠葬之,並植楹其上,自著招魂文,勒之石。

  紹熙五年,八十九歲的史浩似乎完成了他生命中的所有使命,在府中壽終正寢。孝宗爲此二宮震悼,天子綴朝,封會稽郡王。

  光宗即位後,又進史浩爲太師,賜地金家岙或稱上水岙,改名吉祥安樂山作爲墓地。寧宗登極,又賜史浩諡爲文惠,御書「純誠厚德元老之碑」賜焉。

  嘉定十四年,再追封越王,改諡忠定,配享孝宗廟庭。

史浩的詩文

翠館銀EB32下紫清。內家聞說慶嘉平。柳條萱草眼偏明。

小閣數杯成酩酊,醒來不愛佩環聲。爲通幽夢到蓬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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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橫塘。見紅妝翠蓋,柄柄擎香。月娥有意,暮靄收盡銀潢。一輪高掛,且放同、千裏清光。秋中氣爽天涼。露凝玉臂,風拂雲裳。

老子通宵不忍睡,把青尊小酌,仍更思量。自家活計,幸有無限珍藏。大千世界,靜極後、普現十方。圓明不損毫芒。精神會處,獨坐胡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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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島煙霞,十洲風月,四明古號仙鄉。縈紆雉堞,中涵一片湖光。繞岸異卉奇芳。跨虹橋、隱映垂楊。玉樓珠閣,冰簾捲起,無限紅妝。

龍舟兩兩飛揚。見飄翻繡旗,歌雜笙簧。清尊滿泛,休辭飲到斜陽。直須畫蠟熒煌。況夜深、不阻城隍。且拚沈醉,歸途便教,徹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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鯨海波澄,棠陰日永,正宜坐嘯雍容。歲豐民樂,無訟到庭中。試數循良自古,龔黃外、誰可追蹤。那堪更,恩均髦壽,良會此宵同。

璇穹。佔瑞處,熒煌五馬,璀璨羣公。盛笙歌羅綺,共引髯翁。只恐芝泥趣召,雙旌展、獵獵飛紅。須知道,君王渴見,名久在屏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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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道東皇初弭節,芳思滿凌晨。爭看釵頭彩勝新。金字寫宜春。

四坐行盤堆白玉,纖手自和勻。恰似蟾宮妙麗人。將月出浮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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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霰疏飄,驕雲輕簇,短檠黯淡籠紗。冷禁蘭帳,清曉忽飛花。已是平蕪步闊,那堪更、折竹如蓑。憑欄處,關心一葉,歸興渺無涯。

爲瑞,已多少,適從狼子,來自龍沙。賴吾皇神武,薄海爲家。盡掃腥風殺氣,依然放、紅日光華。回頭看,山蹊水塢,縞帶不隨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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