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先生蓋老人也,不知姓字。陳天地之始,言神農黃帝之事,昭然也;莫知其生年之數。嘗居蘇門之山,故世或謂之閒。養性延壽,與自然齊光。其視堯、舜之所事,若手中耳。以萬裏爲一步,以千歲爲一朝。行不赴而居不處,求乎大道而無所寓。先生以應變順和,天地爲家,運去勢頹,魁然獨存。自以爲能足與造化推移,故默探道德,不與世同。自好者非之,無識者怪之,不知其變化神微也。而先生不以世之非怪而易其務也。先生以爲中區之在天下,曾不若蠅蚊之著帷,故終不以爲事,而極意乎異方奇域,遊覽觀樂非世所見,徘徊無所終極。遺其書於蘇門之山而去。天下莫知其所如往也。
或遺大人先生書,曰:「天下之貴,莫貴於君子。服有常色,貌有常則,言有常度,行有常式。立則磬折,拱若抱鼓。動靜有節,趨步商羽,進退周旋,咸有規矩。心若懷冰,戰戰慄慄。束身修行,日慎一日。擇地而行,唯恐遺失。頌周、孔之遺訓,嘆唐、虞之道德,唯法是修,爲禮是克。手執珪璧,足履繩墨,行欲爲目前檢,言欲爲無窮則。少稱鄉閭,長聞邦國,上欲圖三公,下不失九州牧。故挾金玉,垂文組,享尊位,取茅土。揚聲名於後世,齊功德於往古。奉事君上,牧養百姓。退營私家,育長妻子。卜吉宅,慮乃億祉。遠禍近福,永堅固己。此誠士君子之高致,古今不易之美行也,今先生乃披髮而居巨海之中,與若君子者遠,吾恐世之嘆先生而非之也。行爲世所笑,身無自由達,則可謂恥辱矣。身處困苦之地,而行爲世俗之所笑,吾爲先生不取也。」
於是大人先生乃逌然而嘆,假雲霓而應之曰:「若之雲尚何通哉!夫大人者,乃與造物同體,天地並生,逍遙浮世,與道俱成,變化散聚,不常其形。天地制域於內,而浮明開達於外。天地之永,固非世俗之所及也。吾將爲汝言之。
「往者天嘗在下,地嘗在上,反覆顛倒,未之安固。焉得不失度式而常之?天因地動,山陷川起,雲散震壞,六合失理,汝又焉得擇地而行,趨步商羽?往者羣氣爭存,萬物死慮,支體不從,身爲泥土,根拔枝殊,咸失其所,汝又焉得束身修行,磬折抱鼓?李牧功而身死,伯宗忠而世絕,進求利而喪身,營爵賞而家滅,汝又焉得挾金玉萬億,只奉君上,而全妻子乎?
「且汝獨不見夫蝨之處於褌中,逃乎深縫,匿乎壞絮,自以爲吉宅也。行不敢離縫際,動不敢出褌襠,自以爲得繩墨也。飢則齧人,自以爲無窮食也。然炎丘火流,焦邑滅都,羣蝨死於褌中而不能出。汝君子之處區內,亦何異夫蝨之處褌中乎?悲夫!而乃自以爲遠禍近幅,堅無窮也。亦觀夫陽烏遊於塵外,而鷦鷯戲於蓬艾,小大固不相及,汝又何以爲若君子聞於餘乎?
「且近者,夏喪於商,周播之劉,耿薄爲墟,豐、鎬成丘。至人未一顧,而世代相酬。厥居未定,他人已有。汝之茅土,誰將與久?是以至人不處而居,不修而治,日月爲正,陰陽爲期,豈吝情乎世,繫累於一時,乘東雲,駕西風,與陰守雌,據陽爲雄。志得欲從,物莫之窮。又何不能自達而畏夫世笑哉?
「昔者天地開闢,萬物並生。大者恬其性,細者靜其形。陰藏其氣,陽發其精,害無所避,利無所爭。放之不失,收之不盈;亡不爲夭,存不爲壽。福無所得,禍無所咎;各從其命,以度相守。明者不以智勝,暗者不以愚敗,弱者不以迫畏,強者不以力盡。蓋無君而庶物定,無臣而萬事理,保身修性,不違其紀。惟茲若然,故能長久。今汝造音以亂聲,作色以詭形,外易其貌,內隱其情。懷欲以求多,詐僞以要名;君立而虐興,臣設而賊生。坐制禮法,束縛下民。欺愚誑拙,藏智自神。強者睽視而凌暴,弱者憔悴而事人。假廉而成貪,內險而外仁,罪至不悔過,幸遇則自矜。馳此以奏除,故循滯而不振。
「夫無貴則賤者不怨,無富則貧者不爭,各足於身而無所求也。恩澤無所歸,則死敗無所仇。奇聲不作,則耳不易聽;淫色不顯,則目不改視。耳目不相易改,則無以亂其神矣。此先世之所至止也。今汝尊賢以相高,競能以相尚,爭勢以相君,寵貴以相加,趨天下以趣之,此所以上下相殘也。竭天地萬物之至,以奉聲色無窮之慾,此非所以養百姓也。於是懼民之知其然,故重賞以喜之,嚴刑以威之。財匱而賞不供,刑盡而罰不行,乃始有亡國、戮君、潰敗之禍。此非汝君子之爲乎?汝君子之禮法,誠天下殘賊、亂危、死亡之術耳!而乃目以爲美行不易之道,不亦過乎!
「今吾乃飄颻於天地之外,與造化爲友,朝飧湯谷,夕飲西海,將變化遷易,與道周始。此之於萬物,豈不厚哉!故不通於自然者,不足以言道;暗於昭昭者不足與達明,子之謂也。」
先生既申若言,天下之喜奇者異之,慷愾者高之。其不知其體,不見其情,猜耳其道,虛僞之名。莫識其真,弗達其情,雖異而高之,與向之非怪者,蔑如也。至人者,不知乃貴,不見乃神。神貴之道存乎內,而萬物運於天外矣。故天下終而不知其用也。
逌乎有宋,扶搖之野。有隱士焉,見之而喜,自以爲均志同行也。曰:「善哉!吾得之見而舒憤也。上古質樸純厚之道已廢,而末枝遺華並興。豺虎貪虐,羣物無辜,以害爲利,殞性亡驅。吾不忍見也,故去而處茲。人不可與爲儔,不若與木石爲鄰。安期逃乎蓬山,用李潛乎丹水,鮑焦立以枯槁,萊維去而逌死。亦由茲夫!吾將抗志顯高,遂終於斯。禽生而獸死,埋形而遺骨,不復返餘之生乎!夫志均者相求,好合者齊顏,與夫子同之。」
於是,先生乃舒虹霓以蕃塵,傾雪蓋以蔽明,倚瑤廂而徘徊,總衆轡而安行,顧而謂之曰:「泰初真人,唯大之根。專氣一志,萬物以存。退不見後,進不睹先,發西北而造制,啓東南以爲門。微道德以久娛,跨天地而處尊。夫然成吾體也。是以不避物而處,所賭則寧;不以物爲累,所逌則成。彷徉是以舒其意,浮騰足以逞其情。故至人無宅,天地爲客;至人無主,天地爲所;至人無事,天地爲故。無是非之別,無善惡之異。故天下被其澤,而萬物所以熾也。若夫惡彼而好我,自是而非人,忿激以爭求,貴志而賤身,伊禽生而獸死,尚何顯而獲榮?悲夫!子之用心也!薄安利以忘生,要求名以喪體,誠與彼其無詭,何枯槁而逌死?子之所好,何足言哉?吾將去子矣。」乃揚眉而蕩目,振袖而撫裳,令緩轡而縱策,遂風起而雲翔。彼人者瞻之而垂泣,自痛其志;衣草木之皮,伏於巖石之下,懼不終夕而死。
先生過神宮而息,漱吾泉而行,回乎逌而遊覽焉,見薪於阜者,嘆曰:「汝將焉以是終乎哉?」
薪者曰:「是終我乎?不以是終我乎?且聖人無懷,何其哀?盛衰變化,常不於茲?藏器於身,伏以俟時,孫刖足以擒龐,睢折脅而乃休,百裏困而相嬴,牙既老而弼周。既顛倒而更來兮,固先窮而後收。秦破六國,兼併其地,夷滅諸侯,南面稱帝。姱盛色,崇靡麗。鑿南山以爲闕,表東海以爲門,門萬室而不絕,圖無窮而永存。美宮室而盛帷□,擊鐘鼓而揚其章。廣苑囿而深池沼,興渭北而建咸陽。驪木曾未及成林,而荊棘已叢乎阿房。時代存而迭處,故先得而後亡。山東之徒虜,遂起而王天下。由此視之,窮達詎可知耶?且聖人以道德爲心,不以富貴爲志;以無爲用,不以人物爲事。尊顯不加重,貧賤不自輕,失不自以爲辱,得不自以爲榮。木根挺而枝遠,葉繁茂而華零。無窮之死,猶一朝之生。身之多少,又何足營?」
因嘆曰而歌曰:
「日沒不周方,月出丹淵中。
陽精蔽不見,陰光大爲雄。
亭亭在須臾,厭厭將復東。
離合雲霧兮,往來如飄風。
富貴俛仰間,貧賤何必終?
留侯起亡虜,威武赫夷荒。
召平封東陵,一旦爲布衣。
枝葉託根柢,死生同盛衰。
得志從命生,失勢與時頹。
寒暑代徵邁,變化更相推。
禍福無常主,何憂身無歸?
推茲由斯理,負薪又何哀?」
先生聞之,笑曰:「雖不及大,庶免小也。」乃歌曰:「天地解兮六和開,星辰霄兮日月頹,我騰而上將何懷?衣弗襲而服美,佩弗飾而自章,上下徘徊兮誰識吾常?」遂去而遐浮,肆雲轝,興氣蓋,徜徉迴翔兮漭漾之外。建長星以爲旗兮,擊雷霆之康蓋。開不周而出車兮,出九野之夷泰。坐中州而一顧兮,望崇山而回邁。端餘節而飛旃兮,縱心慮乎荒裔,釋前者而弗修兮,馳蒙間而遠逌。棄世務之衆爲兮,何細事之足賴?虛形體而輕舉兮,精微妙而神豐。命夷羿使寬日兮,召忻來使緩風。攀扶桑之長枝兮,登扶搖之隆崇。躍潛飄之冥昧兮。洗光曜之昭明。遺衣裳而弗服兮,服雲氣而遂行。朝造駕乎湯谷兮,夕息馬乎長泉。時崦嵫而易氣兮,揮若華以照冥。左朱陽以舉麾兮,右玄陰以建旗,變容飾而改度,遂騰竊以修徵。
陰陽更而代邁,四時奔而相逌,惟仙化之倏忽兮,心不樂乎久留。驚風奮而遺樂兮,雖雲起而忘憂,忽電消而神逌兮,歷寥廓而遐遊。佩日月以舒光兮,登徜徉而上浮,壓前進於彼逌道兮,將步足乎虛州。掃紫宮而陳席兮,坐帝室而忽會酬。萃衆音而奏樂兮,聲驚渺而悠悠。五帝舞而再屬兮,六神歌而代周。樂啾啾肅肅,洞心達神,超遙茫茫,心往而忘返,慮大而志矜。
「粵大人微而弗復兮,揚雲氣而上陳。召大幽之玉女兮,接上王之美人。體雲氣之逌暢兮,服太清之淑貞。合歡情而微授兮,先艷溢其若神。華茲燁以俱發兮,採色煥其並振。傾玄麾而垂鬢兮,曜紅顏而自新。時曖靆而將逝兮,風飄颻而振衣。雲氣解而霧離兮,靄奔散而永歸。心惝惘而遙思兮,眇回目而弗晞。
「揚清風以爲旟兮,翼旋軫而反衍。騰炎陽而出疆兮,命祝融而使遣。驅玄冥以攝堅兮,蓐收秉而先戈。勾芒奉轂,浮驚朝霞,寥廓茫茫而靡都兮,邈無儔而獨立。倚瑤廂而一顧兮,哀下土之憔悴。分是非以爲行兮,又何足與比類?霓旌飄兮雲旗藹,樂遊兮出天外。」
大人先生披髮飛鬢,衣方離之衣,繞紱陽之帶。含奇芝,嚼甘華,吸浮霧,餐霄霞,興朝雲,颺春風。奮乎太極之東,遊乎崑崙之西,遺轡頹策,流盼乎唐、虞之都。惘然而思,悵爾若忘,慨然而嘆曰:
「嗚呼!時不若歲,歲不若天,天不若道,道不若神。神者,自然之根也。彼勾勾者自以爲貴夫世矣,而惡知夫世之賤乎茲哉?故與世爭貴,貴不足尊;與世爭富,富不足先。必超世而絕羣,遺俗而獨往,登乎太始之前,覽乎忽漠之初,慮周流於無外,志浩蕩而自舒,飄颻於四運,翻翱翔乎八隅。欲從而彷佛,洸漾而靡拘,細行不足以爲毀,聖賢不足以爲譽。變化移易,與神明扶。廓無外以爲宅,周宇宙以爲廬,強八維而處安,據制物以永居。夫如是,則可謂富貴矣。是故不與堯、舜齊德,不與湯、武並功,王、許不足以爲匹,楊、丘豈能與比縱?天地且不能越其壽,廣成子曾何足與並容?激八風以揚聲,躡元吉之高蹤,被九天以開除兮,來雲氣以馭飛龍,專上下以制統兮,殊古今而靡同。夫世之名利,胡足以累之哉?故提齊而踧楚,掣趙而蹈秦,不滿一朝而天下無人,東西南北莫之與鄰。悲夫!子之修飾,以餘觀之,將焉存乎於茲?」
先生乃去之,紛泱莽,軌湯洋,流衍溢,歷度重淵,跨青天,顧而逌覽焉。則有逍遙以永年,無存忽合,散而上臻。霍分離蕩,漾漾洋洋,飆湧雲浮,達於搖光。直馳騖乎太初之中,而休息乎無爲之宮。太初何如?無後無先。莫究其極,誰識其根。邈渺綿綿,乃反覆乎大道之所存。莫暢其究,誰曉其根。闢九靈而求索,曾何足以自隆?登其萬天而通觀,浴太始之和風。漂逍遙以遠遊,遵大路之無窮。遣太乙而弗使,陵天地而徑行。超濛鴻而遠跡,左蕩莽而無涯,右幽悠而無方,上遙聽而無聲,下修視而無章。施無有而宅神,永太清乎敖翔。
崔魏高山勃玄雲,朔風橫厲白雪紛,積水若陵寒傷人。陰陽失位日月頹,地坼石裂林木摧,火冷陽凝寒傷懷。陽和微弱隆陰竭,海凍不流綿絮折,呼吸不通寒傷裂。氣並代動變如神,寒倡熱隨害傷人。熙與真人懷太清,精神專一用意平,寒暑勿傷莫不驚,憂患靡由素氣寧。浮霧凌天恣所經,往來微妙路無傾,好樂非世又何爭。人且皆死我獨生。
真人遊,駕八龍,曜日月,載雲旗。徘徊逌,樂所之。真人遊,太階夷,□原闢,天地開。雨濛濛、風渾渾。登黃山,出棲遲。江河清,洛無埃,雲氣消,真人來,惟樂哉!時世易,好樂頹,真人去,與天回。反未央,延年壽,獨敖世。望我□,何時反?超漫漫,路日遠。
先生從此去矣,天下莫知其所終極。蓋陵天地而與浮明遨遊無始終,自然之至真也。鴝鵒不逾濟,貉不度汶,世之常人,亦由此矣。曾不通區域,又況四海之表、天地之外哉!若先生者,以天地爲卵耳。如小物細人慾論其長短,議其是非,豈不哀也哉!
大人先生傳。魏晋。阮籍。 大人先生蓋老人也,不知姓字。陳天地之始,言神農黃帝之事,昭然也;莫知其生年之數。嘗居蘇門之山,故世或謂之閒。養性延壽,與自然齊光。其視堯、舜之所事,若手中耳。以萬裏爲一步,以千歲爲一朝。行不赴而居不處,求乎大道而無所寓。先生以應變順和,天地爲家,運去勢頹,魁然獨存。自以爲能足與造化推移,故默探道德,不與世同。自好者非之,無識者怪之,不知其變化神微也。而先生不以世之非怪而易其務也。先生以爲中區之在天下,曾不若蠅蚊之著帷,故終不以爲事,而極意乎異方奇域,遊覽觀樂非世所見,徘徊無所終極。遺其書於蘇門之山而去。天下莫知其所如往也。 或遺大人先生書,曰:「天下之貴,莫貴於君子。服有常色,貌有常則,言有常度,行有常式。立則磬折,拱若抱鼓。動靜有節,趨步商羽,進退周旋,咸有規矩。心若懷冰,戰戰慄慄。束身修行,日慎一日。擇地而行,唯恐遺失。頌周、孔之遺訓,嘆唐、虞之道德,唯法是修,爲禮是克。手執珪璧,足履繩墨,行欲爲目前檢,言欲爲無窮則。少稱鄉閭,長聞邦國,上欲圖三公,下不失九州牧。故挾金玉,垂文組,享尊位,取茅土。揚聲名於後世,齊功德於往古。奉事君上,牧養百姓。退營私家,育長妻子。卜吉宅,慮乃億祉。遠禍近福,永堅固己。此誠士君子之高致,古今不易之美行也,今先生乃披髮而居巨海之中,與若君子者遠,吾恐世之嘆先生而非之也。行爲世所笑,身無自由達,則可謂恥辱矣。身處困苦之地,而行爲世俗之所笑,吾爲先生不取也。」 於是大人先生乃逌然而嘆,假雲霓而應之曰:「若之雲尚何通哉!夫大人者,乃與造物同體,天地並生,逍遙浮世,與道俱成,變化散聚,不常其形。天地制域於內,而浮明開達於外。天地之永,固非世俗之所及也。吾將爲汝言之。 「往者天嘗在下,地嘗在上,反覆顛倒,未之安固。焉得不失度式而常之?天因地動,山陷川起,雲散震壞,六合失理,汝又焉得擇地而行,趨步商羽?往者羣氣爭存,萬物死慮,支體不從,身爲泥土,根拔枝殊,咸失其所,汝又焉得束身修行,磬折抱鼓?李牧功而身死,伯宗忠而世絕,進求利而喪身,營爵賞而家滅,汝又焉得挾金玉萬億,只奉君上,而全妻子乎? 「且汝獨不見夫蝨之處於褌中,逃乎深縫,匿乎壞絮,自以爲吉宅也。行不敢離縫際,動不敢出褌襠,自以爲得繩墨也。飢則齧人,自以爲無窮食也。然炎丘火流,焦邑滅都,羣蝨死於褌中而不能出。汝君子之處區內,亦何異夫蝨之處褌中乎?悲夫!而乃自以爲遠禍近幅,堅無窮也。亦觀夫陽烏遊於塵外,而鷦鷯戲於蓬艾,小大固不相及,汝又何以爲若君子聞於餘乎? 「且近者,夏喪於商,周播之劉,耿薄爲墟,豐、鎬成丘。至人未一顧,而世代相酬。厥居未定,他人已有。汝之茅土,誰將與久?是以至人不處而居,不修而治,日月爲正,陰陽爲期,豈吝情乎世,繫累於一時,乘東雲,駕西風,與陰守雌,據陽爲雄。志得欲從,物莫之窮。又何不能自達而畏夫世笑哉? 「昔者天地開闢,萬物並生。大者恬其性,細者靜其形。陰藏其氣,陽發其精,害無所避,利無所爭。放之不失,收之不盈;亡不爲夭,存不爲壽。福無所得,禍無所咎;各從其命,以度相守。明者不以智勝,暗者不以愚敗,弱者不以迫畏,強者不以力盡。蓋無君而庶物定,無臣而萬事理,保身修性,不違其紀。惟茲若然,故能長久。今汝造音以亂聲,作色以詭形,外易其貌,內隱其情。懷欲以求多,詐僞以要名;君立而虐興,臣設而賊生。坐制禮法,束縛下民。欺愚誑拙,藏智自神。強者睽視而凌暴,弱者憔悴而事人。假廉而成貪,內險而外仁,罪至不悔過,幸遇則自矜。馳此以奏除,故循滯而不振。 「夫無貴則賤者不怨,無富則貧者不爭,各足於身而無所求也。恩澤無所歸,則死敗無所仇。奇聲不作,則耳不易聽;淫色不顯,則目不改視。耳目不相易改,則無以亂其神矣。此先世之所至止也。今汝尊賢以相高,競能以相尚,爭勢以相君,寵貴以相加,趨天下以趣之,此所以上下相殘也。竭天地萬物之至,以奉聲色無窮之慾,此非所以養百姓也。於是懼民之知其然,故重賞以喜之,嚴刑以威之。財匱而賞不供,刑盡而罰不行,乃始有亡國、戮君、潰敗之禍。此非汝君子之爲乎?汝君子之禮法,誠天下殘賊、亂危、死亡之術耳!而乃目以爲美行不易之道,不亦過乎! 「今吾乃飄颻於天地之外,與造化爲友,朝飧湯谷,夕飲西海,將變化遷易,與道周始。此之於萬物,豈不厚哉!故不通於自然者,不足以言道;暗於昭昭者不足與達明,子之謂也。」 先生既申若言,天下之喜奇者異之,慷愾者高之。其不知其體,不見其情,猜耳其道,虛僞之名。莫識其真,弗達其情,雖異而高之,與向之非怪者,蔑如也。至人者,不知乃貴,不見乃神。神貴之道存乎內,而萬物運於天外矣。故天下終而不知其用也。 逌乎有宋,扶搖之野。有隱士焉,見之而喜,自以爲均志同行也。曰:「善哉!吾得之見而舒憤也。上古質樸純厚之道已廢,而末枝遺華並興。豺虎貪虐,羣物無辜,以害爲利,殞性亡驅。吾不忍見也,故去而處茲。人不可與爲儔,不若與木石爲鄰。安期逃乎蓬山,用李潛乎丹水,鮑焦立以枯槁,萊維去而逌死。亦由茲夫!吾將抗志顯高,遂終於斯。禽生而獸死,埋形而遺骨,不復返餘之生乎!夫志均者相求,好合者齊顏,與夫子同之。」 於是,先生乃舒虹霓以蕃塵,傾雪蓋以蔽明,倚瑤廂而徘徊,總衆轡而安行,顧而謂之曰:「泰初真人,唯大之根。專氣一志,萬物以存。退不見後,進不睹先,發西北而造制,啓東南以爲門。微道德以久娛,跨天地而處尊。夫然成吾體也。是以不避物而處,所賭則寧;不以物爲累,所逌則成。彷徉是以舒其意,浮騰足以逞其情。故至人無宅,天地爲客;至人無主,天地爲所;至人無事,天地爲故。無是非之別,無善惡之異。故天下被其澤,而萬物所以熾也。若夫惡彼而好我,自是而非人,忿激以爭求,貴志而賤身,伊禽生而獸死,尚何顯而獲榮?悲夫!子之用心也!薄安利以忘生,要求名以喪體,誠與彼其無詭,何枯槁而逌死?子之所好,何足言哉?吾將去子矣。」乃揚眉而蕩目,振袖而撫裳,令緩轡而縱策,遂風起而雲翔。彼人者瞻之而垂泣,自痛其志;衣草木之皮,伏於巖石之下,懼不終夕而死。 先生過神宮而息,漱吾泉而行,回乎逌而遊覽焉,見薪於阜者,嘆曰:「汝將焉以是終乎哉?」 薪者曰:「是終我乎?不以是終我乎?且聖人無懷,何其哀?盛衰變化,常不於茲?藏器於身,伏以俟時,孫刖足以擒龐,睢折脅而乃休,百裏困而相嬴,牙既老而弼周。既顛倒而更來兮,固先窮而後收。秦破六國,兼併其地,夷滅諸侯,南面稱帝。姱盛色,崇靡麗。鑿南山以爲闕,表東海以爲門,門萬室而不絕,圖無窮而永存。美宮室而盛帷□,擊鐘鼓而揚其章。廣苑囿而深池沼,興渭北而建咸陽。驪木曾未及成林,而荊棘已叢乎阿房。時代存而迭處,故先得而後亡。山東之徒虜,遂起而王天下。由此視之,窮達詎可知耶?且聖人以道德爲心,不以富貴爲志;以無爲用,不以人物爲事。尊顯不加重,貧賤不自輕,失不自以爲辱,得不自以爲榮。木根挺而枝遠,葉繁茂而華零。無窮之死,猶一朝之生。身之多少,又何足營?」 因嘆曰而歌曰: 「日沒不周方,月出丹淵中。 陽精蔽不見,陰光大爲雄。 亭亭在須臾,厭厭將復東。 離合雲霧兮,往來如飄風。 富貴俛仰間,貧賤何必終? 留侯起亡虜,威武赫夷荒。 召平封東陵,一旦爲布衣。 枝葉託根柢,死生同盛衰。 得志從命生,失勢與時頹。 寒暑代徵邁,變化更相推。 禍福無常主,何憂身無歸? 推茲由斯理,負薪又何哀?」 先生聞之,笑曰:「雖不及大,庶免小也。」乃歌曰:「天地解兮六和開,星辰霄兮日月頹,我騰而上將何懷?衣弗襲而服美,佩弗飾而自章,上下徘徊兮誰識吾常?」遂去而遐浮,肆雲轝,興氣蓋,徜徉迴翔兮漭漾之外。建長星以爲旗兮,擊雷霆之康蓋。開不周而出車兮,出九野之夷泰。坐中州而一顧兮,望崇山而回邁。端餘節而飛旃兮,縱心慮乎荒裔,釋前者而弗修兮,馳蒙間而遠逌。棄世務之衆爲兮,何細事之足賴?虛形體而輕舉兮,精微妙而神豐。命夷羿使寬日兮,召忻來使緩風。攀扶桑之長枝兮,登扶搖之隆崇。躍潛飄之冥昧兮。洗光曜之昭明。遺衣裳而弗服兮,服雲氣而遂行。朝造駕乎湯谷兮,夕息馬乎長泉。時崦嵫而易氣兮,揮若華以照冥。左朱陽以舉麾兮,右玄陰以建旗,變容飾而改度,遂騰竊以修徵。 陰陽更而代邁,四時奔而相逌,惟仙化之倏忽兮,心不樂乎久留。驚風奮而遺樂兮,雖雲起而忘憂,忽電消而神逌兮,歷寥廓而遐遊。佩日月以舒光兮,登徜徉而上浮,壓前進於彼逌道兮,將步足乎虛州。掃紫宮而陳席兮,坐帝室而忽會酬。萃衆音而奏樂兮,聲驚渺而悠悠。五帝舞而再屬兮,六神歌而代周。樂啾啾肅肅,洞心達神,超遙茫茫,心往而忘返,慮大而志矜。 「粵大人微而弗復兮,揚雲氣而上陳。召大幽之玉女兮,接上王之美人。體雲氣之逌暢兮,服太清之淑貞。合歡情而微授兮,先艷溢其若神。華茲燁以俱發兮,採色煥其並振。傾玄麾而垂鬢兮,曜紅顏而自新。時曖靆而將逝兮,風飄颻而振衣。雲氣解而霧離兮,靄奔散而永歸。心惝惘而遙思兮,眇回目而弗晞。 「揚清風以爲旟兮,翼旋軫而反衍。騰炎陽而出疆兮,命祝融而使遣。驅玄冥以攝堅兮,蓐收秉而先戈。勾芒奉轂,浮驚朝霞,寥廓茫茫而靡都兮,邈無儔而獨立。倚瑤廂而一顧兮,哀下土之憔悴。分是非以爲行兮,又何足與比類?霓旌飄兮雲旗藹,樂遊兮出天外。」 大人先生披髮飛鬢,衣方離之衣,繞紱陽之帶。含奇芝,嚼甘華,吸浮霧,餐霄霞,興朝雲,颺春風。奮乎太極之東,遊乎崑崙之西,遺轡頹策,流盼乎唐、虞之都。惘然而思,悵爾若忘,慨然而嘆曰: 「嗚呼!時不若歲,歲不若天,天不若道,道不若神。神者,自然之根也。彼勾勾者自以爲貴夫世矣,而惡知夫世之賤乎茲哉?故與世爭貴,貴不足尊;與世爭富,富不足先。必超世而絕羣,遺俗而獨往,登乎太始之前,覽乎忽漠之初,慮周流於無外,志浩蕩而自舒,飄颻於四運,翻翱翔乎八隅。欲從而彷佛,洸漾而靡拘,細行不足以爲毀,聖賢不足以爲譽。變化移易,與神明扶。廓無外以爲宅,周宇宙以爲廬,強八維而處安,據制物以永居。夫如是,則可謂富貴矣。是故不與堯、舜齊德,不與湯、武並功,王、許不足以爲匹,楊、丘豈能與比縱?天地且不能越其壽,廣成子曾何足與並容?激八風以揚聲,躡元吉之高蹤,被九天以開除兮,來雲氣以馭飛龍,專上下以制統兮,殊古今而靡同。夫世之名利,胡足以累之哉?故提齊而踧楚,掣趙而蹈秦,不滿一朝而天下無人,東西南北莫之與鄰。悲夫!子之修飾,以餘觀之,將焉存乎於茲?」 先生乃去之,紛泱莽,軌湯洋,流衍溢,歷度重淵,跨青天,顧而逌覽焉。則有逍遙以永年,無存忽合,散而上臻。霍分離蕩,漾漾洋洋,飆湧雲浮,達於搖光。直馳騖乎太初之中,而休息乎無爲之宮。太初何如?無後無先。莫究其極,誰識其根。邈渺綿綿,乃反覆乎大道之所存。莫暢其究,誰曉其根。闢九靈而求索,曾何足以自隆?登其萬天而通觀,浴太始之和風。漂逍遙以遠遊,遵大路之無窮。遣太乙而弗使,陵天地而徑行。超濛鴻而遠跡,左蕩莽而無涯,右幽悠而無方,上遙聽而無聲,下修視而無章。施無有而宅神,永太清乎敖翔。 崔魏高山勃玄雲,朔風橫厲白雪紛,積水若陵寒傷人。陰陽失位日月頹,地坼石裂林木摧,火冷陽凝寒傷懷。陽和微弱隆陰竭,海凍不流綿絮折,呼吸不通寒傷裂。氣並代動變如神,寒倡熱隨害傷人。熙與真人懷太清,精神專一用意平,寒暑勿傷莫不驚,憂患靡由素氣寧。浮霧凌天恣所經,往來微妙路無傾,好樂非世又何爭。人且皆死我獨生。 真人遊,駕八龍,曜日月,載雲旗。徘徊逌,樂所之。真人遊,太階夷,□原闢,天地開。雨濛濛、風渾渾。登黃山,出棲遲。江河清,洛無埃,雲氣消,真人來,惟樂哉!時世易,好樂頹,真人去,與天回。反未央,延年壽,獨敖世。望我□,何時反?超漫漫,路日遠。 先生從此去矣,天下莫知其所終極。蓋陵天地而與浮明遨遊無始終,自然之至真也。鴝鵒不逾濟,貉不度汶,世之常人,亦由此矣。曾不通區域,又況四海之表、天地之外哉!若先生者,以天地爲卵耳。如小物細人慾論其長短,議其是非,豈不哀也哉!
大人物先生是老百姓的。不知道姓名。陳天地之始,說神農、黃帝的故事,明顯的。沒有人知道他的生平年代。曾經在蘇門的山,所以世上有人說的。休閒養生延壽,與自然齊光,他看堯、舜的事情如果手裏罷了。以萬爲一步,以千年爲一天,做不到就在不在,要求在大道而無所寄託。先生以應變順和,天地爲家,運用去趨勢,魁地生存,自以爲能滿足與造化推移,所以默默探索道德,也就不同。自己喜歡的不是他,沒有明白的奇怪的,不知道它的變化微妙的精神;而先生不以世界的不是奇怪而改變自己做的。先生認爲中原之在天下,還不如蒼蠅蚊子的穿帷幕,所以始終不認爲事情,而盡情在不同方奇地區,遊覽觀賞,不是世人所見,徘徊無所終極。寫信給他在蘇門之山而去,天下沒有人知道他要到哪裏去了。
有人給大人先生寫信說:「天下的富貴,莫貴於君子:服飾有常色,外貌有規律,說有常度,行有規定;立則磬折,拱如果抱鼓,動靜有節,走商羽,進退周旋,都有規矩。心若懷冰,小心謹慎,束身修行,一天比一天更謹慎,擇地而行,唯恐遺漏,背誦周公、孔子的遣訓,讚歎唐堯、虞舜的道德,只有法是研究,只有禮是克。手摯玉器,腳穿規矩,行想爲目 前檢查,說要爲無窮時;少稱鄉村,長聽說國家,皇上企圖三公,下不喪失九州牧,所以帶着金玉,垂文組,享受尊貴的地位,選取茅土。宣揚名聲在後世,齊功德在古代;奉事君上,管理百姓,退營私家,育長妻子,吉利而宅,考慮是億福祉,遠禍近福,永遠堅定自己:這確實是君子的高表達,古今不變的美行的。今先生才被打開而在大海之中,與像君子的人遠,我恐怕世人的讚歎先生而不是的啊。做爲世人所譏笑,我無法從達,可以說是羞辱了。身處困苦的土地,而做爲世俗所笑,我爲先生不可取的。」
於是大人先生是迪嘆息,假雲霞卻回答說:「如果他說還有什麼聯繫嗎!那些偉大的人,就與大自然同類型,天地一起產生,逍遙浮世,與道俱成,變化散聚,沒有一定的形狀。天地在國內製域,而在第二開達於外,天地的永固,這不是一般人所想到的。我將爲你說的話。去的人,天曾經在下面,曾在地上,來回顛倒,沒有的穩定,怎麼能不失度式,常的?天因地震,山被川起,雲散震壞,天下不合理,你又怎麼能擇地而行,走商羽?以往的各種氣爭生存,萬物死亡分析,肢體不同意,身爲泥土,根拔枝不同,都失去了自己的,你又怎麼能約束自身修行,磬折抱鼓?李牧功而身死,伯宗忠誠而世絕,進而追求利益而喪失生命,營爵位賞賜而家了,你又怎麼能帶着金玉億,恭敬地侍奉君主而保全妻兒嗎?而且,你難道沒看到嗎蝨子的地方在褲子裏,逃到了深縫,藏在那毀壞棉花,自認爲是吉宅啊。行不敢離縫際,動也不敢出褲褲,自以爲有規矩的。餓了就要吃人,自認爲是無窮吃啊。但是炎丘火流,焦邑滅都,一羣蝨子死在褲子中而不能出。你丈夫的居住區內,也有什麼區別那些蝨子的地方褲子裏嗎?悲傷嗎!而就自以爲遠禍近福,苻堅沒有窮盡;也觀察到塵世之外而陽烏鵝鶉戲在蓬菱角,小大堅持不到,你又是怎麼認爲如果君子聽到在我嗎?而且最近的夏季期間在商,周播的。,耿薄爲廢墟,豐鎬成功?,到一個沒有看一眼而世代相酬,他們在還未確定,其他人已經有,你的土地,誰將與時間?因此到沒人處而居,不進行治理,時間爲正,陰陽是一。難道愛情於世,捆綁在一個時期。乘東說,駕西風,與陰守雌,據陽爲雄,得志想從,事物沒有的窮,又爲什麼不能自己通達而害怕世人恥笑呢?
「往昔天地剛剛開闢,萬物一起產生,大物自適其性,小物靜守其形。天地間陰柔隱藏自己的元氣;陽氣煥發自己的精華。禍害不須躲避,利益不必爭奪;萬物放置不會丟失,收聚不會滿盈;死亡不視爲夭折,存活不視爲長壽;福祿沒有增益,災禍沒有患害;各自遵循自己的命運,按照法度來持守。明達的人不靠智慧爭勝,昏暗的人不因愚昧失敗;弱者不因壓迫而內心恐懼,強者不因強勁而拼命用力。這大概是沒有君主而萬物安定,沒有臣子而萬事治理,保全自身修養性情,都不違反各自法紀,正因爲這樣,所以能夠長治久安。如今你們製造音樂來擾亂自然聲響,製作色彩來變更外在形象,外表改變各自的容貌,內心隱藏各自的感情,心懷私慾而謀求衆物,欺詐作僞來索取聲名。君主擁立而暴虐興起;臣僚設置而賊亂產生。所以你們製造禮法,束縛下層民衆,欺辱誑騙笨拙的百姓,隱藏智巧而顯示自我神奇。強者睜大睡眼施凌暴虐,弱者神情憔悴服侍他人。你們假託廉潔而實現貪婪之慾,內心險惡而外享仁愛之名,罪大惡極而不思悔過,幸逢喜事而驕傲自得。搬弄這些伎倆奏請升官,所以國家因循停滯而不能振興。
「如果沒有尊貴,那麼卑賤的人就不會有怨恨;如果沒有富裕,那麼貧窮的人就不會去爭奪;人們各自滿足自身境況而沒有什麼其它欲求。如果恩澤沒有施予的對象,那麼人們在死亡失敗中沒有仇敵。奇異的樂聲不製作,人們的耳朵就不會改變收聽的習慣;淫蕩的顏色不顯揚,人們的眼睛就不會改變觀賞的愛好。耳目視聽的習慣愛好不改變,就沒有什麼可以擾亂人們的心神。這是遠古之世所能達到的最高境界了。如今你們以尊重賢良的口號來比高低,通過競技才能來爭上下,通過爭權奪勢來輔助君主,通過寵幸高貴來壓相互欺壓,並且驅使天下人趨從這種風氣,這就是世間上下互相殘殺的原因。竭盡天地萬物的精華,用來侍奉聲色無窮的慾望,這不是爲了養育百姓。於是害怕民衆知道真相,所以就用重賞來喜悅他們,用嚴刑威懾他們,由於財物匱乏而重賞不能供給,刑罰用盡而懲罰不起作用,就開始發生國家滅亡、殺戮君主的潰敗災禍。這些不是你們君子的所作所爲嗎!你們君子所謂的禮法,實在是天下殘臣賊子、禍亂危難、死亡潰敗的伎倆罷了。而你們卻視之爲美好的德行,不變的正道,這不是太錯誤了嗎!如今我就飄遊在天地之外,跟造化成了朋友,早晨在湯谷吃飯,傍晚在西海喝水,我將隨着自然運行變遷,跟大道一起週而復始。這對天下萬物的闡釋,難道不深刻啊!所以不通曉自然的人,不值得跟他談論道理;不懂這些明白事理的人,不值得與他闡發清楚;這說的就是你們啊。」
先生既已申訴了這番言論,天下好奇的人覺得他奇異,慷慨的人覺得他高尚。其實人們都不知道他的本性,不清楚他的實情,只是猜測他的道行,給予他虛而不實的聲名。沒有人認識他的真諦,也不瞭解他的實情,雖然人們認爲他不凡而高尚,但與從前非難責怪他的人一樣,這些人都是不足道的。對於有道之人,世人不能瞭解他的高貴,也看不見他的神奇,他的高貴神奇的道行,存在於他的心裏,而萬物運行在他的體外。所以天下人最終都不知道他的作用。
大人先生經過宋國,駕着旋風來到野外。有位隱士看見他很高興,自以爲和他志同道合,就說:「好啊!我有幸和你相見而抒泄鬱憤。上古質樸淳厚的大道已經廢棄,而那些細枝末節、落花殘草之類的學說一併興起。豺狼虎豹貪婪肆虐,衆多生物無辜遭殃,人們把災害當做吉利,毀滅性命喪亡身體。我不忍心看到這些,所以就離開他們而住在這裏。世人既然不可相與爲伴,不如跟樹木山石結爲近鄰。安期生逃到蓬萊仙山,?李潛居丹水之濱,鮑焦站在洛水邊枯槁身亡,萊維離去自在而死,就因爲大道衰微的緣故吧!我要高舉志向,彰顯高節,就在這裏終老,像飛禽般生活,像走獸般死亡,埋葬形體而遺留骨骼,這不是重新返還我的生命嗎?大凡志同道合的人互相追求,情投意合的人神情相同,我和先生您是相同的。」
於是,大人先生就舒展彩虹來隔離塵埃,傾斜雪白車蓋來遮蔽陽光,倚靠着美玉車廂而徘徊,總攬繮繩而信步而行,回頭對這個隱士說:「天地初開時的真人,只追求大道的根本,專心致志,萬物得以生存退卻不見他後移,前進不見他領先;撥開西北方向而創造萬物,打開東南方向而當作天門;沒有道德而長久歡愉,跨越天地而處境尊貴。大概就這樣成就了我的軀體,因此我不須躲避萬物而居住,目睹萬物安寧;不以萬物爲牽累,悠閒自得都可成功。遨遊.*足以舒展自己的思想,跳躍升空足以抒發自己的情意。所以有道之人沒有住宅,在天地間做客;有道之人沒有君主,天地都是活動的場所;有道之人無所事事,天地都存在心中。沒有是非區別,也沒有善惡差異,所以普天之下都蒙受他的恩澤,而萬物因此昌盛。假使他厭惡別人而珍愛自己,自以爲是而否定別人,憤怒激動而爭名求利,使志節高貴而作踐身體,他還像飛禽般生活,像走獸般死亡,那他還有什麼值得彰顯而獲得榮耀呢?可悲啊,您的用心,安於實利而輕薄,以至忘卻生命,追求虛名而獲得,以至喪失身體,如果您確實和有道之人沒有差別,又何必使自己面容枯槁而安然死去呢?您的愛好,有什麼值得稱道的呢?我要離開您了。」大人先生舒展雙眉,流轉雙目,振動衣袖,撫拍衣裳,緩緩提起繮繩,揮動鞭策,隨即乘風而起,駕雲翱翔。那位隱士抬頭瞻望而垂淚哭泣,哀痛自己的志節。他穿着用草木編的衣服,俯趴在巖石下面,擔心自己到不了晚上就會死去。
大人先生經過神宮而休息,口漱吳泉就行走了,迴旋所經之處,悠然遊覽起來。他看見一個在土丘上打柴的人,嘆息地說:「你將要在這裏以這種生活方式過一輩子了嗎?」
打柴的人說:「是這樣度過我這一輩子嗎?還是不這樣度過我這一輩子呢?況且聖人沒有抱負,那是多麼悲哀啊!天下的盛衰變化,何嘗不在這個問題上產生,把隱藏才能在身,潛伏以等待時機。孫臏砍斷雙腳而能擒制龐涓,范睢打斷肋骨而交上好運,百裏奚身處困境而後爲相,姜子牙已經年老而輔佐周朝。這些都是時運顛倒而否極泰來,原本就是先讓他們窮困而後再讓他們收穫。秦始皇攻破六國,兼併他們的領地,掃平天下諸侯,南面自稱皇帝。他誇耀輝煌色採,崇尚奢糜華麗,開鑿終南山作爲宮闕,在東海設立華表以作爲帝國的東門;他構建千萬宮室戶而綿延不絕,希望帝國傳代無窮而永世長存。他精修宮廷後室,裝飾帳幔錦帶,敲鐘擊鼓而宣揚帝國樂章,擴大園林獵場而深挖池塘沼泊,在渭河北岸興建宮殿,擴建都城咸陽。然而驪山皇陵的樹木還沒有長大成林,荊棘已叢生在阿房宮的廢墟。時代存續而朝代更改,所以秦朝先得天下,而後走向滅亡。山東的刑奴於是揭竿而起稱王天下。由此可見,命運的窮困顯達怎麼可以預知呢?況且聖人以道德修養爲自己的心志,不以富貴爲自己志向;以自然無爲視爲功用,不以管理民衆和萬物爲自己的事業;如果尊貴顯達,不會看重自己,如果貧窮低賤,也不會輕視自己;如果失意,不會自以爲恥辱,如果得意,不會自以爲榮耀。這就象木根堅挺而枝杈高遠,樹葉繁茂而花朵凋落。沒有窮盡之日的死亡,齊同於一個早晨般的短暫生命,那麼不管自身得失的多少,又何必值得追求呢?」
因而,他感嘆地唱道:
「太陽隱沒在不周山下,月亮升起在丹淵水中。
太陽隱蔽無法看見,月亮放光成爲英雄。
月亮高遠只在瞬間,微弱轉暗又將歸動。
離合聚散就像雲霧,日月往來快如飄風。
富貴僅在俯仰之間,貧賤未必終生不變。
留侯張良起於逃亡罪奴,威武顯赫遠揚夷荒邊地。
召平曾封侯東陵,轉眼之間淪爲布衣。
樹葉生長倚靠根柢,生死盛衰都同此理。
得志便隨命運升遷,失勢則與時運毀滅。
四時寒暑交替運行,歲月變化遞相推移。
禍福沒有一定主宰,爲何擔憂身無歸宿?
由這道理推此人生,砍柴負薪又有可哀!」
大人先生聽了這些話,笑着說:「你雖然還沒有通達到大道,但也差不多可以擺脫小道理的侷限了。」於是,他就唱道:「天地分解啊六合打開,星辰墜落呀日月下落。我飛騰上去將何懷抱?不穿衣裳而服裝美麗,不戴佩飾而自然光採,上下徘徊啊,誰能知道我的法則?隨即離去而漂浮遠遊,縱馳雲車,張開氣蓋,盤旋翱翔啊,在廣大無邊的天地之外。豎起長星當成旗幟啊,敲擊起雷霆轟鳴。開動不周急風而驅車啊,漫步在平坦通暢的天上九野。坐在中州而回望啊,望見高山我回車而行。端正我的旄節而飄揚旃幟啊,放縱思慮在那荒原邊域。放棄中州的顧望而認爲不好啊,我馳騁在矇昧荒野裏遠遊。拋棄那衆人所爲的世俗事務啊,有什麼細瑣小事值得依賴?使形體虛無而輕輕高飛啊,精氣微妙而精神豐富。我命令後羿,使其寬慰太陽啊,召喚忻來,使其減緩風速。攀住扶桑樹長長枝條啊,我登臨在扶搖旋風的頂端。躍入潛藏在飄動的陰暗之地啊,洗浴後照耀出明亮的光芒。遺棄衣裳而不穿啊,披着雲氣就這樣行走。早晨駕車到了湯谷啊,傍晚我就息馬在長泉。這時崦嵫山而上氣象變換啊,若木花兒的光輝照耀着幽冥。左邊有太陽爲我高舉麾節啊,右邊有月亮爲我豎起旌旗。我變換了儀容服飾而更改了風度,就這樣悄悄飛騰起來準備長徵。
「陰陽更替而向前邁進,四季奔跑而交相經過。想到死亡的瞬間這樣快速突然啊,我心裏不樂意在此久留。疾風奮起而使我失去樂趣啊,雖然濃雲湧動而我沒有憂愁。忽然雷電消失而使我心神悠然啊,我歷經寥廓天地而開始遠遊。佩帶着日月使我煥發光彩啊,登臨閒遊而向上漂浮。抑制住乘車前進的那種悠閒之感啊,我將漫步走在茫茫的州郡。打掃紫薇宮而鋪陳坐席啊,坐在天帝的宮室而不久就聚會宴飲。薈萃了衆多的音樂而演奏樂曲啊,那聲音驚心飄渺而悠遠。五帝起舞而連貫整齊啊,六神獻歌而往復歡唱。樂曲聲音啾啾肅肅,洞徹心扉直達神魂,樂曲高遠令人迷茫,內心神往而忘記回返,思慮深遠而志節矜持。諸位大人離去而無法傾訴啊,揚起雲氣而向天帝陳說。天帝召來幽宮的仙女啊,我迎接了天帝的美人。她的身體像雲氣一般自在順暢啊,她的衣服像天空一樣淑美純真。我們共享歡愛之情而稍有授受啊,起先她光鮮橫溢猶如仙神。她美好姿容放射全部光輝啊,五彩色澤煥發共同振奮。她微拂額前秀髮而鬢髮輕垂啊,光耀着青春容顏而自然清新。
「時光昏暗不明而將要消逝啊,風飄飄吹拂而振動衣裳。雲氣分解而煙霧散出啊,濃雲奔跑分散而她永遠迴歸。我的心惆悵而遙遠地思念啊,眯眼四望而再也看不見仙女。揚起清風當成旗幟啊,憑藉風力我掉轉車頭而返回平地。騰空的烈日升出棲息的疆域,我命令火神祝融聽候調遣。驅使水神玄冥來攝持堅固啊,讓金神蓐秉命而持戈開路。木神勾芒奉命駕車,浮遊天空而驚動了朝霞。天地寥廓茫茫而沒有一座都市啊,在遙遠的天空我沒有伴侶而獨自站着。靠在美玉車廂而低頭一看啊,我悲哀下方土地這樣憔悴。要分辨是非當成行動的準則啊,又怎麼足以和我來比擬相類?霓虹的旌旗飄揚啊,雲霞的?旗濃密,我樂意遠遊啊飛出天外。」
大人先生披頭散髮,雙鬢飄飛,穿着紛亂的衣服,繫着拴住太陽的皮帶。他含着奇異靈芝,嚼着甘華仙果,吸着漂浮霧氣,吃着高空彩霞,讓朝雲興動,使春風飄?,他奮起於太極的東方,遊樂於到崑崙的西面,遺落馬繮馬鞭,瀏覽那唐堯、虞舜的都城。他惘然地若有所思,悵然地若有所忘,感慨地長嘆道:「唉!季不如年,年不如天,天不如道,道不如神。神,是自然的根本。那些拘束於禮法的人自以爲尊貴於世間,然而他們哪裏知道世間的低賤到這等地步呢?所以與世俗爭高貴,這種高貴不足以尊重;與世俗爭富有,這種富有不足以搶先。一定要超脫人世而隔絕人羣,遺棄世俗而獨自來往,登臨在太初時代之前,遊覽到自然之道的初始,思慮到周遊於無邊的地域,志氣浩蕩而自在舒展,飄?於四季,翻飛翱翔在八方。慾望縱放而隱隱約約,情思奔放而不受拘束,小事小節不足以成爲誹謗,聖人賢者不足以成爲榮譽。變化運動,都跟神明相依相扶。囊括無邊的空域作爲自己的家宅,包圍整個宇宙作爲自己的室廬;強固天地八方而居住安康,依據萬物控制來永久居留。只有像這樣,纔可以稱作爲富貴了。因此,不要和唐堯、虞舜的道德等同,不要跟商湯、周武王的功業並立,王倪、許由不足以作爲比較的對象;陽貨、孔丘哪能和神仙比較行蹤呢?天地尚且不能超過神仙的壽命,廣成子何曾值得與神相提並論呢?激盪起天地八方的風來宣揚聲譽,踩着大吉大利的高遠蹤跡;披着九天來開拓啊,招來雲氣把飛龍駕馭。專致於天地萬物以控制統治啊,有別於古今之法而毫不相同。那些世間的名利,怎麼值得以牽累自己呢?所以手提齊國而腳踏楚國,手抓趙國而腳踩秦國,不到一個早晨而使天下無人相比,東西南北沒有誰和您做鄰居。可悲啊!您這番修飾了的論調,以我看來,將怎樣保存在此世呢?」
大人先生就離開了打柴的人,放達於廣闊的天地間,遺蹟於渺茫無涯的地域,漂流於氾濫的洪波,經歷過重重深淵,跨越青天,然後回頭看望而閒適觀覽。於是,他享有着逍遙自在而長生不老,沒有存亡、聚合與離散而上達至境。元氣渙散離析動盪不止,浩瀚無邊,狂飆湧動,雲霞浮起,大人先生到達北鬥七星中的瑤光,一直奔馳到了太初元氣之中,在無爲天宮裏休息。太初元氣是怎樣的?那裏沒有先後,沒人能探究出它的盡頭,有誰能認識它的根本?遙遠渺茫,延綿不絕,這又重新回到了大道存在的地方。沒人能通曉它的原委,有誰知道它的根本呢?即使歷經九天求索,何曾足以使自己豐厚?登臨萬重天遍觀自然,沐浴太初的和熙輕風,漂浮逍遙以悠然遠遊,沿着大路走向無窮。遺棄太乙天神而不差遣役,騰躍天地之間而一直前行。超越混沌元氣而走向遠方,左面浩蕩廣闊而沒有邊際,右面陰暗悠遠而不辨四方,向上遙聽而不聞聲音,向下遠視而不見光採。將這「無有」之地讓神靈居住,我在永恆的天空裏遨遊飛翔。
巍峨高山興起烏雲,北風橫行白雪紛飛,積冰猶如山陵嚴寒傷人。陰陽錯位日月塌墜,地崩石裂林木折斷,火焰變冷,太陽凝結,嚴寒傷懷。溫暖天氣微弱,正值隆冬之末。海冰不流棉絮曲折,呼吸不通,嚴寒傷身把肌膚凍裂。節氣更迭,相替運動,變化如神,嚴寒作先導,炎熱隨後來,它們都傷害人民。和熙啊,真人胸懷天空,精神專一,用意平和。冷熱都不傷人,世人無不感到驚奇,從此憂患沒有產生的根由,樸素的元氣讓天地安寧。漂浮雲霧,衝向天空,任意馳行,往來樂趣微妙,一路沒有顛簸。愛好樂趣不同於世,又有什麼可以爭奪?世人都有一死,唯獨我永存長生。
真人漫遊,駕馭八龍,光耀日月,插載雲旗,悠然徘徊,樂於所往。真人遠遊,太階平坦,……天門大開,細雨??,輕風渾渾,登臨黃山,出外遊息。江河水清,洛陽無塵,雲氣消散,真人前來,多麼快樂!時代變易,興致頹廢,真人離去,與天轉回。返回無窮,延年益壽,獨自傲世。望我什麼時候回到人間,疾行漫漫長途,道路日日遙遠。
大人先生從此離去了,天下沒誰知道他最終何處。大概他飛越天地,與日月遨遊,無始無終。?鵒不越過濟水,貉不渡過汶水,世上的常人,也同它們一樣。曾經各區域不能互通,又何況是四海之外、天地之外啊!像大人先生這樣,只是把天地當成一個卵罷了。如果小東西、小人物想評論他的長短,議論他的是非,難道不是可悲嗎!
大人先生:《無上真人內傳》中「大人先生」很明確是指老子:尹喜曰,敢問大人先生姓字。老子曰:「吾姓字眇眇,從劫去劫,非可悉說,故前後不可能以姓字具示間矣。」
陳:述說。
神農:傳說中的上古帝王,農業和醫藥的發明者,號稱神農氏。他用木製作耒、耜,教人從事農業生產,又嘗百草,發現藥材,教人病。黃帝:傳說中中原各族的共同祖先,姬姓,號軒轅氏、有熊氏。相傳他打敗炎帝,擊殺蚩尤,被擁戴爲各部落聯盟首領。傳說有許多發明,如養蠶、舟車、文字、音律、醫學、算數等,都創始於黃帝時期。
昭然:明顯的樣子。
數:歲數。
蘇門之山:蘇門山,在今河南輝縣。《晉書·阮籍傳》載:「籍嘗於蘇門山遇孫登,與商略終古及棲神導氣之術,登皆不應,籍因長嘯而退。至半嶺,聞有聲若鸞鳳之音,響乎巖谷,乃登之嘯也。遂歸,著《大人先生傳》。」
世或謂之:世人或稱他爲蘇門先生。
閒:清靜淡泊。養性:保養身體。
堯舜:傳說中的古帝王,他們都是賢君。
赴:趨,快步而行。處:留,固定。
寓:居,意謂寄託。
和:《廣韻》:「不堅不柔也。」
運:時運。:頹敗。
魁然:獨立不羣的樣子。
造化:自然。
神微:神奇微妙。
務:追求。
中區:猶言中國。
着:附在。
如:往。
或:有人。遺:給予。書:信。
貴:可貴之意。君子:這裏指虛僞的禮法之士。
服:穿着服飾。常色:一定的顏色。按照古代禮制,衣服的顏色隨貴賤、吉兇而定。《禮記·曲禮》:「爲人子者,父母存,冠衣不純素。孤子當家,冠衣不純採。……童子不衣裘裳。」
貌:容顏,這裏指面部表情。則:標準,規定。
戰戰慄慄:恐懼小心的樣子。
束身:約束自己。修行:修養德行。
擇地而行:形容謹慎之至。
遺失:指疏忽失禮。
誦:背誦。周孔:指周公、孔子,他們都是制禮作樂的聖人。
嘆:讚歎。唐虞:指唐堯、虞舜,他們都是上古傳說中的聖明之君。
法:指禮法。修:實踐躬行。克:約束。《論語·顏淵》:「子曰:『克己復禮爲仁。』」
珪璧:古代王侯朝聘祭祀用的玉器。
足履繩墨:指筆直地走路,比喻行爲合乎規範。繩墨,正曲直的工具。
目 前:當世。檢:法式,榜樣。
無窮:指後代。則:準則。
少稱鄉閭:少時爲家鄉地方所稱譽。鄉閭,鄉邑閭裏。
聞:有名於。邦國:國家。
圖:圖謀,謀取。三公:各時代三公所指不同,周代以太師、太傅、太保爲三公,西漢以大司馬、大司徒、大司空爲三公,東漢以太尉、司徒、司空爲三公。這裏泛指朝廷的最高官職。
九州牧:古代分中國爲九州,牧是一州之長。此指地方政權的最高長官。
金玉:指珍寶。
垂:佩帶。文組:有花紋的絲織綬帶。
取茅土:指封爲諸侯。茅土,指封侯。古代天子封五色土爲社,分封諸侯時,取其土,裹以白茅授之。
齊:看齊,等同。往古:古時聖賢。
牧養:管理養育。
退:告退。營:經營。
育長:養活。妻子:指妻子兒女。
卜吉而宅:通過佔卜求吉宅而居。
慮乃億祉:考慮的是世代不絕的福祿。慮,考慮。億,時間久遠。祉,福祿。
誠:確實。高致:高尚的情趣。
易:改變。美行:美好的行爲。
被髮:披髮。巨海:大海。居於巨海是指遊離塵世。
非:非議。
行爲世所笑:行爲被世人所恥笑。
無由自達:無法使自己進薦於君上。
不取:不可採取。
逌然:悠然自得的樣子。
山陷川起:山嶽陷落,河谷突起。
震:雷。
六合:指天地四方。失理:失去條理,沒有秩序。
往者:從前。羣氣:指萬物。
死慮:憂慮死亡。
支體:肢體。從:順從。
枝殊:枝葉脫離根幹。
李牧:戰國時趙國名將,曾屢建戰功,封爲武安君,後因秦國賄賂趙王寵臣郭開誣其謀反而被殺。伯宗:春秋時晉國大夫,忠而好直諫,終爲權臣所害。世絕:絕了後代。
進:仕進,做官。
營:營謀。爵賞:爵位封賞。
祗奉:敬奉。全:保全。
褌:褲子。這句說況且你難道沒有看見過蝨子處在褲子中嗎?
匿夫壞絮:躲藏在破敗的棉絮之中。壞絮,破敗的棉絮。
吉宅:風水吉利的住宅。
齧:咬。
無窮食:享用不盡的食物。
炎丘:指南方的炎熱之地。火流:如流火般酷熱。
焦邑滅都:烤焦城邑,熔化都市。
陽烏:太陽,古代傳說日中有三足烏,故名。鷦鷯:小鳥名,身體很小,尾短,喜歡居於灌木叢中,巧於築巢,覓食昆蟲。蓬:蓬草。芰:浮菱。
周播之劉:周朝天下爲劉邦漢朝所取代。播,遷,轉移。
耿、薄:商朝舊都。豐、鎬:周朝舊都。「耿、薄」二句的意思是商朝舊都耿和薄已成廢墟,周朝舊都豐和鎬也成土丘。
至人:指道德修養達到最高境界的人。世代相酬:意思是相傳作主人。酬,勸酒。
厥:其。
正:主體。期:時間。「日月」二句的意思是以日月作爲萬物的主體,以陰陽變化來計算時間。
庶物:各種事物。
要名:求取名譽。
坐:因此。
循滯:因循停滯。
歸:同「饋」,贈送。
趣:同「趨」。
湯谷:即?谷,古代傳說日出之處。
西海:傳說中西方日落處。
昭昭:明白,清楚。
達明:闡發明白
向:以前。
蔑如:不足道。
扶搖:一種強旋風。
均志:一致的志向。
殞性:毀滅性命。
儔:同輩,伴侶。
安期:仙人名,亦稱「安期生」或「安其生」。
鮑焦:周代處士,守節不仕。
萊維:其事不詳。
抗志:高舉其志。
齊顏:相同表情。
蕃:隔開。
瑤廂:華美的廂房。
泰初:道家指天地未分之前的混沌元氣。後亦指天地形成前的時期。
造制:創造製作。
彷徉:周遊,遨遊。
浮騰:跳躍。
熾:興旺。
忿激:憤怒激動。
神宮:神廟;神殿。
懷:懷抱,志向。
藏器:隱藏才能。
孫:孫臏,戰國時齊國著名軍事家。刖足:斷足。龐:龐涓,戰國時魏國戰將。
睢(suī):戰國魏人范睢。休:美善:
百裏:百裏奚,虞國大夫。晉國滅虞,百裏奚被當作陪嫁小臣送到了秦國,後逃到楚國養牛看馬。秦穆公聽說百裏奚賢智,用五張黑羊皮贖回,授以國政,任其爲相國。
牙:姜子牙。
夷滅:全部消滅。
闕:宮闕。
章:文採。這裏指樂章。
營:經營,追求。
不周:古代傳說中的山名,據說在崑崙山西北。
丹淵:傳說中的水名。
陽精:太陽。
厭厭:微弱的樣子。
留侯:張良,輔佐劉邦建立漢朝,封留侯。
夷荒:蠻夷荒遠之地。
召平:邵平。曾被秦始皇封爲邵東陵侯,秦亡,淪爲平民,在長安城東種瓜爲生,事見《史記?蕭相國世家》。
負薪:揹負柴草。謂從事樵採之事。
解:分開。
章:章採,光採。
常:法則。
遐浮:漂浮遠遊。
不周:風名。
夷泰:平坦通暢。
節:符節。此指乘車上的旄節。旃(zhān):古代一種赤色曲柄的旗。
荒裔:荒遠地域。
夷羿:指後羿。因居東夷,故稱。相傳羿爲堯時善射者。堯時十日並出,猛獸爲害,羿受堯命,上射十日,下射封?長蛇,爲民除害。
忻來:神名。
扶桑:神話中的樹木名。
造駕:造車前往。
崦嵫(Yānzī)山名,在甘肅省天水縣西。古時常用來指日落的地方。
朱陽:太陽。
玄陰:月亮。
度:風度。
騰竊:悄悄飛騰起來。
倏(shū)忽:很快地。
紫宮:神話中天帝的居室。
五帝:傳說中的五個古代帝王,通常指黃帝、顓頊、帝嚳、唐堯、虞舜。
六神:六宗之神。
大幽:猶謂深宮。
太清:天空。
燁:光輝燦爛。
髦(máo):垂在前額的短髮。
曜(yào):照耀,明亮。
旋軫:還車,回車。
祝融:神名。帝嚳時的火官,後尊爲火神,命曰祝融。亦爲火或火災的代稱。
玄冥:神名。水神。
蓐收:古代傳說中的西方神名,司秋。
勾芒:古代傳說中主管樹木的神。
寥廓:遼闊的天空。
方離:紛亂的樣子。
紱(fú):系,栓。
策:馬鞭。
勾勾者:指循規蹈矩,拘束於世俗禮法的庸人俗士。勾勾:屈曲拘束。
太始:古代指天地開闢、萬物開始形成的時代。
忽漠:自然之道。
周流:周遊。
四運:四時,四季。
從肆:放縱恣肆。彷佛:同「彷彿」,隱隱約約,看不真切。
王、許:堯時的賢人王倪與隱士許由。
元吉:大吉;洪福。
制統:控制統治。
蹈:踐踏,踩。
泱莽:同「泱漭」,廣大的樣子。
衍溢:水滿溢。
霍分:渙散。
飆:暴風。
鶩:同「騖」。太初:天地未分之前的混沌元氣。亦作「大初」。
大始:指開始形成萬物的混沌之氣。
太乙:道家天神名。
濛鴻:混沌的樣子。
太清:天空。
玄雲:黑雲,濃雲。
熙:和熙。
素氣:白色霧氣;迷茫的白光。
太階:古星名,即三臺。上臺、中臺、下臺各二星,相比而斜上,如階級然,故名。
棲遲:遊息。
江河清:古人以「河清」爲昇平祥瑞的象徵。
洛:洛陽。
敖世:傲視世俗。
汶:汶水。
由於無力反抗司馬氏的暴政,又不肯與朝廷同污並垢,阮籍只有消極避世,同時也接受了老莊一脈的虛無主義思想。這篇文章就是在這種背景下創作的。
參考資料:
1、陳振鵬 章培恆.古文鑑賞辭典(上冊).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97:494-506
《大人先生傳》是一篇賦體散文,中心思想是對老莊理論的宣揚,《大人先生傳》中有「大人先生嘗居蘇門之山」之語,學界據此認爲阮籍的「大人先生」是指蘇門山隱士孫登③,孫登實有其人;也有人認爲,大人先生的原型其實是阮籍自己,其中的「自好者非之,無識者怪之」其實是阮籍所處社會的真實寫照。「先生不以世之非怪而易其務也」則反映了阮籍不肯向司馬氏妥協的態度;也有人認爲《晉書》、《世說新語》等記載的孫登與蘇門山之孫登非一人,或孫登本爲一虛構的道家理想人物;也有認爲是指「與道合一之老子」④。如李豐楙認爲,「大人先生即老子,且兼以自勵也.」又說,「阮籍所雲大人,蓋指神話之老子,與道合一之老子。此間受當時老子觀念之影響,故雲』夫大人者,乃與造物同體,天地並生,逍遙浮世,與道俱成......』」但作者也承認阮籍所言至人、真人性格,源於《莊子》.並推測阮籍因「『博覽羣書,尤好老莊』,自於老莊哲理體會親切,復兼采老子神話觀念而一之」.結合東漢末年老子神化的歷史(如《老子變化經》等)和阮籍對《莊子》的發揮來看,阮籍的《大人先生傳》中既有《老子》的影響,也有《莊子》的影響。
《大人先生》既是因尋訪孫登所作,大人先生即使不是指孫登,也應是以孫登爲原型虛構出來的仙人。後人的敘述中,孫登這個人物被不斷增加了一些神祕色彩,而這個帶有一定神祕色彩的孫登也只是阮籍藉以抒發其感悟的文學工具,與是否真實人物關係不大。正如《世說新語》劉孝標註引《魏氏春秋》雲,阮籍「乃假蘇門先生之論,以寄所懷」①。如果結合阮籍《通老論》、《老子贊》來看,阮籍對這位託之以言事的「大人先生」的描寫是深受老莊影響的。
不論文中的大人先生到底所指何人,這個人物確實向讀者展示了一個在現實中深受壓抑的自我。在幻想中自由舒展的想象?阮籍正是想借這樣一個人物將自己從黑暗的現實中解脫出來,故而以華麗的語言、鏗鏘有力的音調,展開一場縹緲的想象。在阮籍生活的時代。司馬氏的暴政橫行天下,政治黑暗殘暴,一些有骨氣的文人不肯與朝廷同流合污,只有消極避世。大部分人接受了老莊一脈的虛無主義思想,要麼佯狂、縱酒,要麼服藥、清談,於是玄學思想在魏晉時期佔據了主導地位,阮籍也是其中的一員。
開篇阮籍首先詳細地描述了自己的想法和行爲,然後爲自己進行解釋和辯護。阮籍對儒教中的「坐制禮法,束縛下民」展開了激烈的諷刺和批判,並將矛頭直接指向當權者,指責司馬氏「假廉而成貪。內險而一。」一他以永恆之道和變化無窮的世界爲參照。指「禮法」只是短暫時問裏的產物,麗對於從「禮法」中獲得利益的君子,作者更是嗤之以鼻。他認爲「禮法」只不過是封建社會貪婪的裝飾,「竭天地萬物之至以奉聲色無窮之慾」一句更是透徹有力地揭露了統治者統治的真相
《大人先生傳》中通過對自身處境的深刻思考,涉及一些相對深奧的人生問題:人雖然具有很高的自由追求,卻義無法在現實中得到完全的自由j這一點一分矛盾,也促使人們對自身本性進行反省。文中的「大人先乍」反觀人生,並探索了人的水恆本質。可以說是作者的精神化身。
在黑暗的現實中,知音稀少的阮籍是孤獨的他對司馬氏權下的社會心懷不滿,不肯向其低頭,卻只能將這種不吐不快的情緒蘊涵在晦澀的文裏:阮籍的文字瑰麗絕世,他驕傲的頭從不肯向司馬氏低下,可他的悲哀和傷痛以及心中的塊壘,只能「常借酒澆之」。
《大人先生傳》雖然篇幅很長。但實際上並不難理解。這需要讀者結合當時的歷史背景、社會環境以及作者的內心狀態二如果說文巾所描繪的「大人先生」正是阮籍自身的寫照的話,那他算是幸福的,因爲他筆下的「大人先生」最終是「從此去,天下奠知所終極」,這無疑是阮籍最好的結局。
魏晉是散文進一步駢化的時代,阮籍的文章,也喜用鋪排之筆,辭采富麗,又使用很多對偶句,並以單行散句交錯其間,使之奇偶相生,整齊中見變化。此文音節整齊,基本用韻,時見對偶文句,鋪排較多,實爲賦體風格。
阮籍(210~263),三國魏詩人。字嗣宗。陳留(今屬河南)尉氏人。竹林七賢之一,是建安七子之一阮瑀的兒子。曾任步兵校尉,世稱阮步兵。崇奉老莊之學,政治上則採謹慎避禍的態度。阮籍是「正始之音」的代表,著有《詠懷》、《大人先生傳》等。 ...
阮籍。 阮籍(210~263),三國魏詩人。字嗣宗。陳留(今屬河南)尉氏人。竹林七賢之一,是建安七子之一阮瑀的兒子。曾任步兵校尉,世稱阮步兵。崇奉老莊之學,政治上則採謹慎避禍的態度。阮籍是「正始之音」的代表,著有《詠懷》、《大人先生傳》等。
再次韻十首。宋代。陳造。 曲巷才人跡,泥塗沒屐深。未妨衝雨到,要伴掉頭吟。大巧專亭毒,何時掃疹淫。濁醪君莫厭,排悶勉孤斟。
雪花飛盡江頭蘆,秋崖有屋窗未糊。
嗅梅自可了孤寂,燃竹相與留須臾。
傳觀玉帝整嚴衛,雜沓環佩紛前驅。
夢隨姑射扣瑤陛,身入閶闔排銀鋪。
明毫一色寶階淨,端木六出瓊林孤。
綠章封事見名姓,白霓仙子軒眉須。
乃知天喜愛民尹,分此雪與耕田夫。
山川盡入古圖畫,園林已作春規模。
逢船誰可載書共,松醪未擬炊書沽。
金僕姑寒憶戰士,玉玲瓏暖無歌姝。
煮茶安用碧跳脫,眠蓑自勝紅氍毹。
盟鷗久與說心腹,買犢大欠耕膏腴。
頻年歲入少生計,何日詔下蠲田租。
甑塵但憂脫粟飯,甌滑未議羹蓴鱸。
羣公豈堪立仗馬,賤子只跨尋詩驢。
第令吾民不知餒,如彼蔡人何足誅。
衝寒索米徙者衆,啼飢載道攜其孥。
邊烽有警事方爾,民瘼未軫天地無。
轅門誰曳丈二組,羽書夜下尺一符。
少遲獸獮渤海盜,當復蚊浮高陽徙。
平淮有碑徜須刻,筆墨可但唐宗儒。
次韻徐宰雪句。宋代。方嶽。 雪花飛盡江頭蘆,秋崖有屋窗未糊。嗅梅自可了孤寂,燃竹相與留須臾。傳觀玉帝整嚴衛,雜沓環佩紛前驅。夢隨姑射扣瑤陛,身入閶闔排銀鋪。明毫一色寶階淨,端木六出瓊林孤。綠章封事見名姓,白霓仙子軒眉須。乃知天喜愛民尹,分此雪與耕田夫。山川盡入古圖畫,園林已作春規模。逢船誰可載書共,松醪未擬炊書沽。金僕姑寒憶戰士,玉玲瓏暖無歌姝。煮茶安用碧跳脫,眠蓑自勝紅氍毹。盟鷗久與說心腹,買犢大欠耕膏腴。頻年歲入少生計,何日詔下蠲田租。甑塵但憂脫粟飯,甌滑未議羹蓴鱸。羣公豈堪立仗馬,賤子只跨尋詩驢。第令吾民不知餒,如彼蔡人何足誅。衝寒索米徙者衆,啼飢載道攜其孥。邊烽有警事方爾,民瘼未軫天地無。轅門誰曳丈二組,羽書夜下尺一符。少遲獸獮渤海盜,當復蚊浮高陽徙。平淮有碑徜須刻,筆墨可但唐宗儒。
涼。。弘曆。 春雨既優沾,望晴人盡同。朝來徂雲淨,樹杪吹涼風。一慰復一慮,新麥正芃芃。過寒生理妨,踟躕意無悰。可知爲農憂,循環無始終。
被西風吹不斷新愁。吾歸欲安歸。望秦雲蒼憺,蜀山渺渀,楚澤平漪。鴻雁依人正急,不奈稻粱稀。獨立蒼茫外,數遍羣飛。多少曹苻氣勢,只數舟燥葦,一局枯棋。更元顏何事,花玉困重圍。算眼前、未知誰恃,恃蒼天、終古限華夷。還須念,人謀如舊,天意難知。
八聲甘州·被西風吹不斷新愁。宋代。魏了翁。 被西風吹不斷新愁。吾歸欲安歸。望秦雲蒼憺,蜀山渺渀,楚澤平漪。鴻雁依人正急,不奈稻粱稀。獨立蒼茫外,數遍羣飛。多少曹苻氣勢,只數舟燥葦,一局枯棋。更元顏何事,花玉困重圍。算眼前、未知誰恃,恃蒼天、終古限華夷。還須念,人謀如舊,天意難知。
百卉俱飄息,叢桂出高岡。年年七八月,空際散天香。
有桂獨後發,若自甘退藏。繁枝零玉露,翠節霏輕霜。
西風戰陣陣,清籟雜金商。紉蘭既失佩,裂荷早無裳。
仙骨經摺磨,高韻起抑揚。仰天望蟾闕,一枝列上方。
高擷此花者,徐步樂翱翔。何以同此質,瞠焉不可望。
無知在草木,有意聽彼蒼。冬榮本我輩,先後何自妨。
晚楓愛紅葉,晚菘饒秋光。嗟哉澗底樹,金粟綴郎當。
遲遲非本意,羞與衆草芳。月中能寄語,乞爲謝吳剛。
晚桂。清代。許傳霈。 百卉俱飄息,叢桂出高岡。年年七八月,空際散天香。有桂獨後發,若自甘退藏。繁枝零玉露,翠節霏輕霜。西風戰陣陣,清籟雜金商。紉蘭既失佩,裂荷早無裳。仙骨經摺磨,高韻起抑揚。仰天望蟾闕,一枝列上方。高擷此花者,徐步樂翱翔。何以同此質,瞠焉不可望。無知在草木,有意聽彼蒼。冬榮本我輩,先後何自妨。晚楓愛紅葉,晚菘饒秋光。嗟哉澗底樹,金粟綴郎當。遲遲非本意,羞與衆草芳。月中能寄語,乞爲謝吳剛。